鳴玉被秋風生生凍醒,臉上的淚和土地一般冰冷,手指發麻,一條臂膀潮潮的。他慢慢回神,原來是洇濕的褥子卷在了胳膊上,忙摸索哥哥的身體,冰涼冰涼,胸口溫熱。鳴玉先拿褥子裹了朱銘豐,吃力地背在身上,四下摸索自己的樹枝子,早不知道哪裏去了,他隻好張開雙手,摸著亂走。
周圍偶爾有腳步聲,快到他近前便繞開去,往往跟著就是啐地罵娘的聲音,鳴玉不敢靠近,不敢問,不敢抬頭,一直走,撞到頭就換一個方向,時辰、地方、人,一切與他無關。
身邊的腳步聲再聽不見,隻有嗚嗚的風,腳下的草漸漸長起來,走了這麼久,離村子已經很遠了吧,鳴玉跌跌撞撞,一跤絆倒,再也走不動,身後的朱銘豐還在昏迷,褥子已濕透,散發著臭味。
鳴玉迷迷糊糊想,難道自己和哥哥就死在這裏麼,一頭栽倒。
不知過了多久,朱銘豐勉勉強強睜開了眼,看見身下的鳴玉,忙掙紮著挪了挪身子從他身上滾下去。顧不得兩條腿怪異地疊壓在一處,朱銘豐趴在地上,拿右肩抵地,左手得以探出,摸了鳴玉的脈象,稍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抬頭,遠處有一點火光。
他推醒鳴玉,磕磕絆絆走過去,天無絕人之路,竟有個破窯,裏頭過路客正安排湊合一宿。
好心留了些藥和銀錢,兩兄弟便在此棲身,為了活命,鳴玉每日便去乞討,其中辛酸自不必說。
捱到了冬天,接連三日風雪,鳴玉乞討整日,得來半個饅頭,舍不得吃,往回走時被一匹快馬撞倒,馬根本沒停,饅頭掉到不知什麼地方了,鳴玉被撞傷,摸饅頭時找不到方向,與破窯背道而馳,等發覺到這點,好容易回去時,朱銘豐本就未恢複,已經凍餓而死。
鳴玉不厭其煩,徒勞地把冷冰冰硬邦邦的饅頭掰碎了,一口口往朱銘豐嘴裏塞,這輩子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饅頭是在餘暉林裏,那裏麵有一個對他非常好的人,他從未忘記過。
而他永遠也不知道那匹撞飛他的馬上的人,叫章雲。
隻是,章公子的心思隻在一個人身上。李管事出去辦事,逾期十天未歸,無消息!
接了刀鋪傳訊,章公子變了臉色——有人敢太歲頭上動土?!
連夜召集白欣袁錦,在趙先生房裏安排了餘暉林的後手。
次日,人不見,床上血跡斑斑,染了枕頭、被褥、床帳,連同平時束眼的緞帶、中衣。
兩隻戒子丟在一邊,露出指根上青紅交錯的刺青——滿達花。
又稱:曼陀羅。
劃開縫合的眼皮,血肉模糊中露出一雙紫湛湛的眸子,眼波流轉,望去隻覺魅惑萬分。
章公子低低的聲音堅定無比:誰敢動我的李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