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荒駑譯
鄉愁
［中國］餘光中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裏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海語
［中國］蓉子
你聽見晚風和波濤的對語？
在藍寶石的海洋
紛呈的百合蕊中：
話雲的飛揚星的亮滅
雨的繁英；
訪魚的睡姿貝殼的夢囈
和你孤獨時的足音。
而潮汐升降星沉月晦
話暴風雨時節
海燕的勇敢和淒愴
夜語在二月的深海
珊瑚在海底屏息
鬆風在岸邊假寐
你聽見他們的對話
是戰爭？還是玫瑰！
無題
［俄］萊蒙托夫
惶恐地瞻望未來的一切，
哀傷地回顧已往的種種，
我完全像個臨刑的死囚，
向四周尋找親切的心靈。
不知超度使者是否降臨，
來對我啟示人生的真諦，
講述此行的樂趣和前景，
告訴我上帝為何下狠心，
早早打破我青春的期望，
又為我安排了何種前程。
我已把愛情、希望、善惡，
把一切交還大地的胸懷；
我準備開始另一種生活，
默默等待那一時刻到來。
世界上我不會留下弟兄，
四周圍一片黑暗與寒冷，
緊緊包圍我倦怠的心靈；
它像是幹癟早熟的果子，
在命運的淒風慘雨之中，
在人生炎炎烈日下凋零。
披著綠茸茸的秀發……
———給卡申娜
［俄］葉賽寧
披著綠茸茸的秀發，
坦露少女般的胸脯，
你為何，苗條的小白樺，
朝池塘把目光凝注？
風兒告訴你什麼？
沙塵把什麼歌抒？
莫非為梳理葉辮，
你需要一把月梳？
你快快對我敞亮
木質思想的奧秘，
你秋前悲涼的喧響，
我早已愛在心裏。
小白樺回答我說：
“啊，好奇的朋友，
牧人在這裏灑過淚，
今夜才滿天星鬥。
“月色把暗影鋪開，
草木閃著光彩。
抱起光裸的膝蓋，
牧人摟我入懷。”
伴著樹葉聲瑟瑟，
牧人深深地歎息：
“別了，我親愛的，
新鶴來時再相聚。”
顧蘊璞譯
煙囪
［中國］洛夫
獨立於淡淡的斜陽裏
風撩起黑發，而瘦長的投影靜止
那城牆下便有點冷，有點蒼涼
我是一隻想飛的煙囪
俯首望著那條長長的護城河
河水盈盈，流著千年前的那種蜿蜒
誰使我禁錮
每天下午我都在仰望
白雲在天空留下的腳印
我想遠遊，哦！那長長的河，青青的山
如能化為一隻逐雲的野鶴
甚至一粒微塵
但我隻是城牆下一片投影
———讓人寂寞
流浪人
［中國］羅門
被海的遼闊整得好累的一條船在港裏
他用燈拴自己的影子在咖啡桌的旁邊
那是他隨身帶的一條動物
除了它娜娜近得比什麼都遠
把酒喝成故鄉的月色
空酒瓶望成一座荒島
他帶著隨身帶的那條動物
朝自己的鞋聲走去
一顆星也在很遠很遠裏
帶著天空在走
明天當第一扇百葉窗
將太陽拉成一把梯子
他不知往上走還是往下走
一去不再來
［俄］葉賽寧
我不能使那清涼的夜再回來，
我不能看見自己女友那苗條的身材，
我不能聽見那支歡樂的歌，
夜鶯在花園裏唱，動人心懷。
那春天的夜晚已經飛逝，
你不能說：“等等，再回來。”
肅殺的秋天降臨了，
綿綿的雨灑盡無限悲哀。
我的女友正在墳墓中沉睡，
愛情在她的心靈深處掩埋，
秋天的風雨不會驚醒她的夢，
也不會溫暖她的血液，還原她的姿態。
那支夜鶯的歌終於沉默了，
因為夜鶯已飛向海外，
它已不會唱出更動聽的歌了，
就像在那清涼的夜裏婉轉低回。
往日的親密與歡樂已飛得遙遠，
那時日子過得多麼暢快，
心中的感情變冷了，
啊，過去了的———永不再來！
你可曾留意
［俄］屠格涅夫
你可曾留意，啊，我沉默的朋友，
我忘卻的朋友，春天裏的朋友，
每一天都有深刻的、畏怯的一瞬，
幾乎是突然到來的寂靜？
這寂靜中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
非人間的東西……靈魂默默期待著：
仿佛熱情、生動的一切在這一瞬
都想到死亡而凝然不動。
啊，這一瞬，如果情不自禁的哀愁
使你的心胸疼痛，淚珠滾滾奔流……
我正在注視著你的眼睛。
你可以平靜地回想逝去的愛情，
我的朋友，不要羞於將往事追尋……
哪怕是隻有一瞬的相逢。
木訥的靈魂
［中國］文曉村
一尊木訥的靈魂
被置於十字架下審判台前
等候審判者降臨
神祇在上手握律令
木訥者在下靜聆命運的判決
證人和律師席上坐著旁聽者
因此罪是確定了的
沒有辯護
沒有怨懟
且不聞哭泣之聲
心靈是一束白色的檀木
這是冬季
冬在此樹起它的權威
皚皚的白雪冷冷地
禁錮著荒漠的原野
曠野裏沒有一隻兔子的足跡
蝙蝠和蛇的氏族們如僵屍一般
在黑暗的洞穴中寂然冬眠
森林凋零音樂鳥全都遁逸
滿目盡是鹿族吊喪的長角
傷感的太陽臉色蒼白
風的哭聲淒淒
在木訥的深處
不死的靈魂恒然存在
一如大戈壁的沙漠之下
隱藏著一條塔裏木河
幽幽地微微地
奏著神秘的音樂
花與果實
［中國］楊喚
花是無聲的音樂，
果實是最動人的書籍，
當它們在春天演奏，秋天出版，
我的日子被時鍾的齒輪
給無情地齧咬，絞傷；
庭中便飛散著我的心的碎片，
階下就響起我的一片歎息。
在噙著眼淚的柳樹下
［俄］葉甫圖申科
在噙著眼淚的柳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