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理解費先生的無奈,他似乎見過所有倒黴鬼的人生了。你認為特別的故事,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又一個按照套路上演的劇本,我覺得我簡直就是蠢到家的狗血劇主角,問題是我還不能罷演,名叫命運的那位導演從來不肯為別人想想,他不覺得他的劇本很惡心嗎?我很慚愧,我為費先生帶來的,就是最狗血的那款,我說:“是的,她失蹤了,這夢魘讓我惶恐。”
“我介紹個警察給你?”
“如果我對警察說這些的話,他們會給我介紹個醫生。”我深吸了一口氣,“費先生,隻有你能幫助我了。”
“為什麼?”他端起自己的奶茶喝了一口,用孩子氣的動作咬奶茶杯的邊緣,困惑的看著我。
“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這裏。”
是的,沒有錯,我的夢魘並非自妹妹失蹤後開始的,在那之前我被嚴重的失眠與噩夢困擾,費先生是這方麵的專家,我每天都在他這裏掛號排隊,期待能夠見到他,而妹妹,那陣子正好辭職的妹妹一直陪伴著我,她是個可愛的姑娘,有一頭美麗的金發,不像我,我的頭發中摻雜了很多枯萎的白色,像是陰暗的心緒昭然若揭。在半個多月的等待之後,那天下午她很歡喜的將一張預約通知單遞給了我,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在約定日期來臨前的那段時間,夢魘開始困擾我。
費先生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他留下了我的地址與我妹妹的姓名,打發我離開。
陽光像是久違了一般,灑落在我的臉上,從那甜膩的讓人透不過氣的房間出來,我在馬路邊的櫥窗玻璃上看到了我的臉,據說每個人注視鏡子的時候都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加上腦補,越是用習慣了的鏡子,越看不出你真實的模樣,當你注視鏡子的時候,輕微的幻覺會讓你臉頰紅潤眼神明亮。隻有某些情況下,無意識看到反光的時候,你會發現自己並不是想象的樣子,臉色枯槁,眼圈發青,頭發被風吹的如同亂草一般,我被這樣的自己嚇了一跳。
已經多久,是這個樣子了呢?像是將靈魂賣給了魔鬼一樣,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活著。
第二次見到費先生的時候,他依然坐在那綴著白色蕾絲邊的窗簾下,他沒有看我,隻是用很銳利的眼神盯著眼前的資料,在他開口之前,我打斷了他的話。
“讓我談談她,我還記得她的樣子。”
費先生偏頭看了眼牆角的座鍾,然後他不說話了,他端起自己的奶茶喝了一口,皺著眉看著我。他說:“太甜了。”
我不明所以。
“明明是按照平時的習慣放了四塊方糖的,可是今天,就太甜了,感覺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它不總是真實的,一丁點兒微小的變量,都會讓它欺騙你。”
“我的妹妹,她是個很可愛的姑娘。”我沒有理會費先生的話,堅持而又固執的說出來,“她和我出生隻差五分鍾,在古老的中國,他們用出生的時辰來占卜孩子的命運,就差五分鍾,我的生辰是大凶的時刻,而她,生在吉時。所以她和我是不同的,像是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在操控著我們的命運一般,她活的那麼明朗,就好像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愛著她一樣,所有人都愛著她。而我,我任何方麵都比不上她,無論是功課,或者後來的工作,在這個世界生存方式,以及與人相處的能力。有時候很奇怪,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在同樣的環境下,就生長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樣。”
“我還記得久遠之前的時光,家鄉的習俗,會將幼年期的男孩子當做女孩子來養,我們穿著同樣的衣服有著同樣的麵孔和體型,但絕對,不會有人將我們兩個人弄混。”是的,我閉上眼都可以看到那時的畫麵,每一張童年的照片都記錄了我們兩個人截然不同的生活,我板著臉,似乎總是在與這個世界對抗一般,而她眯著眼睛或者嘟嘴微笑,每一個動作都天真爛漫充滿對世界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