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穿了細絲鑲邊彈墨的灰鼠皮坎肩,下麵是煙紫色湘繡刺雲羅水葕的長衫,腰上纏著一

條鑲滿了鴿卵大小熾焰珊瑚的白綢腰帶,腰帶上掛著田黃壽山石的海龍踏浪的掛件,一隻明

黃五色團雲雲錦的小香袋,一串樣式渾圓古樸的雙魚玉玨,那長衫開叉處露著月白的綢褲,

綢褲下一雙好大的腳——鬆綠滾邊襪,皂色登雲靴

朱祐樘素來不愛奢華,隻是今日乃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誕辰才穿上吉服,卻有一種難得的英氣

來。隻見他寬肩窄腰,下盤穩妥,走起路來健步如飛,盈若驚鴻,一舉一動如應龍擺尾煞是

好看!單是看背影就知此乃龍鳳之姿!

此時月上中天,薄薄月光灑在他身上,隻見那煙紫色的長袍上的雲羅水葕紋居然像是冰雪初

融一般化開來彙成一尾尾生態自若宛然欲出的銀色鯉魚!那鯉魚大小各異,悠然自得,隨著

主人身體的擺動而變幻著式樣,此情此景饒是見慣了大千世界種種奇聞異事的風裏刀也不由

得一愣!

“你……你……”風裏刀掩口失聲道:“這衣裳!”

朱祐樘折過身子,低頭隨意掃了一眼身上,皺眉道:“這不過是奢靡之物,朕……我還嫌它

嬌貴得緊。”眉眼清明,全不似在意這東西的模樣。

風裏刀細細一想也不過份在意,隻說:“這鯉魚倒是妙,比你那些龍啊鳳的靈動許多。”

朱祐樘詭秘的一笑:“等這鯉魚越過龍門曆天火燒尾之劫,是何物?”

魚躍龍門,真龍也!

朱祐樘神色有些恍惚,他遠遠望著遠處幾乎無處躲避的皇城宮宇,神色說不出的寂寥,這寂

寥曾在雨化田的臉上出現過,在小幺的臉上浮現過,在明河的臉上流淌過,現在這柔弱的,

淋漓的,清澈的,可恨可歎也可憐的寂寥又氤氳在了朱祐樘的臉上。

不過朱祐樘很快掩飾好了,淡淡的笑道:“這鯉魚,是我的母親為我取得小名,她說,你要

記得,你是皇帝的孩子,無論來日多少屈辱,你要忍著。”

他這話輕輕帶過,這“屈辱”兩字,像是笑談,說罷,他冷冷地看了風裏刀一眼,雖然這一

眼淡淡的掃來,風裏刀卻覺得一陣寒冷,這一眼是這樣的陌生,這一眼像是看雨化田的吧,

風裏刀知道,這一眼的他,才是那個皇帝,心下森然。

眼下的氣氛急轉直下,這帝王心事啊……

朱祐樘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半晌才說,“前麵有家胭脂鋪,陪我去看看吧。”

似乎自由這樣才能掩蓋他暫時的尷尬,風裏刀木木的跟了進去。

這家胭脂鋪叫“靈犀齋”,店鋪不大,卻難得十分雅致,小巧的雞翅木格子上擱著一盤盤瓷

碟,屋子裏放著兩盆上好的芝蘭草,一室生香,店家一見他們這身打扮早知是貴人,急急地

親自上前來來招呼:“這位爺是要香粉,胭脂還是螺子黛?小店的香粉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

朱祐樘並不看他,隻回頭指了一下耷拉著腦袋的風裏刀,說:“他才是正主兒。”

風裏刀一愣,對上了他那雙在黑夜裏比群星更明亮的眼睛,垂垂的一愣,才明白對方是在示

好,順嘴就說:“給我看看螺子黛吧。”

忽然就想起那個風流風致的雨化田來。

那個榮耀秋菊,華茂春鬆的雨化田。

那個淡淡衫兒薄薄羅的雨化田。

那個流動著水一樣春愁的……那個永遠帶著淡淡疲憊的男人。

他明顯的發著呆,他並不精致的眉眼在這短暫的沉思中竟然閃動著一種動人的光澤,他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