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厚的唇抿著,一向輕佻的表情鄭重的沉澱下來,浮動著他自己也不曾察覺過的溫柔。
他的記憶輕輕的拂過那人的眉,那眉斜飛入鬢,那眼,那眼朝鳳丹陽,那唇,不點而丹,那
身子,欺霜賽雪。
見店家珍之又珍地取出一個銀匣子,上麵浮刻著牡丹的樣子,十分雅致,輕輕打開,裏麵是
六粒墨綠色的小石塊,散發著淡淡的綿長的氣味。風裏刀在西廠見慣了雨化田的妝奩之物,
一看就知道這是西域的好東西,一稞一金。
一想到數月後雨化田就能回來,一定要他用這畫眉,一想到這裏,心裏就唐突突的歡喜起來,
他說:“好好好,這黛極好。我都要了。”
那老板喜不自勝,撫掌說道:“官家可算是有眼光,這黛就是宮裏的皇妃們也用得了!”
風裏刀知道這是自己難得可以為他做的事情,隻想著這黛畫在他眉上的冷豔與垂媚。
朱祐樘冷眼看著這一幕,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繾綣——他是愛他的吧。
雨化田這樣陰冷乖戾的人也有人這般的牽掛,那朕呢——富有天下,龍驂九洲,遨遊周章,
乾坤六合,震寰宇內——就是這樣,也會有人一想起朕,不,一想起朱祐樘,展露出這種美
麗的……可笑的神情嗎?
風裏刀不知道,正是從這一刻開始,他這臉上淡淡的深思真正打動了朱祐樘。
這位年少的帝王,心計深沉的政客——是被他最最不齒的愛情打動了。
他嫉妒。
嫉妒他們相濡以沫的愛情,嫉妒他們的相思,嫉妒他們擁有他不曾擁有的一切。
他嫉妒雨化田可以擁有這個被人思念的權利,嫉妒風裏刀能夠這樣放肆的喜歡著一個人。
他嫉妒這渺渺皇城下卑微的人燦爛的愛情。
他嫉妒這蒼黃大地上他不能俯首擷取的一切,這嫉妒讓他疼痛更讓他恐懼,這嫉妒撼動著維
係了他十八年的執著!
不,他必須做點什麼來掩飾,掩飾著這無人知曉的痛苦和尷尬,他說:“店家,你這裏所有
的脂粉,我都買下了,我的妻子很喜歡。”
他麵帶柔情的說,果然老板和風裏刀都齊齊望向他,老板喜得快昏厥過去,而風裏刀一驚之
下,隻說了一句:“這螺子黛,我自己買。”
說著從袖子裏取出一錠金子放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輕響。
突然又想起了什麼,風裏刀眨眨眼問道:“少爺您不是沒帶錢嗎?”
心裏叫苦不迭,心說您可別出了風頭讓小的出裏子,心裏插著刀子似的盤算著這次要放多少
血……
隻見朱祐樘慨然一笑,解下那腰間的田黃石扔給那掌櫃,那掌櫃卻是識貨之人,連忙小心接
住,隻見這田黃是端的是極品無疑,嫣然純淨,寶光四溢,握於手中,如同嬰幼兒的肌
膚,溫嫩細潤無比,如冰如雪卻又是暖的,翻來覆去摩挲,色淡而質靈,酷似坑頭水
晶凍,掌櫃簡直要昏厥——這極品壽山石別說買一屋子粉黛,就是買一條街也是綽綽
有餘。
他簡直不能拿得動,又覺得拚了老命也不能摔了它。
見狀,風裏刀一曬。
朱祐樘也是淡淡一笑,趁那掌櫃出神之際,與風裏刀相視一眼,甩手出門,才走幾步
路,風裏刀就叫住了朱祐樘:“少爺。你忘了拿胭脂。”
說著遞過來一個玫瑰紫的瓷盒,這瓷盒靜靜的躺在他的手掌上,像是玫瑰色的淚水。
朱祐樘接過來,眼前浮現了妻子那張溫軟的臉,心裏漸漸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