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騎著馬,這快十月的天漸漸有些寒冷了,雖然披著銀貂裘也還是寒入骨,他的舊傷沒

好,一路旅途勞頓,心口那裏牽疼著,他時不時的按著心口。

這青州本來就是蠻荒之地,青州是安南王的封地,這王爺不為他父親所喜,故被發配到這旮

旯裏呆著,誰知他安份了這麼多年竟然突然發難,可見是老壽星吃□□——找死了。

可雨化田偏偏不那麼信那個小皇帝朱祐樘,他貌似真誠實則虛偽,貌似憨直實則狡詐如狐—

—這倒比他父親強太多,有那麼點皇帝的味道。

雨化田日夜兼程帶著皇帝的親兵向青州秘密進發,同行的侍衛隻知道這是一位叫“白含章”.

的大人,深得皇帝的信任。

同行的侍從進退有禮,一路行軍過來不見幾句閑話,這一千精兵化裝成尋常商隊的模樣,西

出京城一路抄小道到青城去,這一路果然荒蕪,漸漸連打尖的住處也沒有,隻好宿營於野,

好在雨化田並不是驕矜之人,倒也能隨遇而安。

他騎著獅子聰走在隊伍最前麵,穿著蝦青色對襟彈墨藏袖罩衫,腰上纏著綠鬆石腰帶,馬上

掛著一柄長三尺寬半指的烏青的劍,整個人在斜陽的餘暉中幾乎要化開了,一旁緊跟著的侍

衛衛若驍看著這位大人,隻覺得這世間再沒有什麼比眼前這根脊梁更筆挺枯瘦的東西了,他

趕緊低下頭,一夾馬肚子上前,對那為首的男子行了個禮,倒:“白大……是……公子,天

色漸晚,弟兄們也疲累了,前麵有一處平坦高地,不如早早歇下,大人也好用些茶飯。”

衛若驍在近衛裏當了整整十六年差,算是先帝爺屬意的幾個親兵,這驃騎營數他最有資曆也

最得上麵的信任,去年年關正好封了千牛衛,這次皇帝讓他帶著最精銳的親兵和這位白含章

白大人去青州,也是極看重他的。

他這麼些年算是看透了王朝更迭,也見慣了朱門王侯,隻是再沒見過像這位大人這樣清皎少

言的男子,眉眼間的從容與肅殺和細細的紋路寫滿了浸淫官場十數年才有的圓通與無奈,可

這樣蒼瘦的背影又是……在讀書人裏也難覓的。

“啪——”雨化田抽了一下馬鞭,不悅的皺眉看著衛若曉,衛若曉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神了,

正要領罰,卻聽雨化田說:“就在前麵歇下吧。”

說著再不聽他講一句,一夾馬肚向前去。

青州是邊陲苦寒之地,雨化田在京中久居廟堂,一路顛簸也受不住,再加上舊傷未愈,雖然

那太醫正方始休配了好些子藥,以前在京中忙,有一頓沒一頓的吃著,到底仗著年輕。

一路上十多日來總覺得心口壓著東西,偏偏他是極要強的人,不好露出病態,心中冷笑:恐

怕不是怕安南王有變,而是意指西廠,意指他……雨化田罷了。

心中異常煩悶,猛一抬頭隻見烏沉沉黑壓壓的一片天上,慘然一隻白月,像是個印章,硬生

生地印進心口去,卻奇怪的覺得心口的痛好了許多,順手將懷裏的藥瓶拿出借著月光一瞧,

那瓶身上端然寫著三個字:“月見心”

正覺得有些饑餓準備拉過轡頭調轉回去,忽然聞到一絲極淡極淡的白檀香味,又聽得東南角

一陣衣料摩挲的聲響,手極熟練地按在劍柄上,朗聲詰問:“來者何人?”

他這一身詰問卻是用了大內的秘法,隻有一丈之內精通武藝之人方能聽見,一雙妙目盯著南

邊的樹叢,隻聽一聲極清極遠的歎息,這歎息像是沒用一點內力,卻沒有被狂亂的北風吹散,

而是一絲不漏的吹進雨化田的耳朵——雨化田隻覺任督二脈的真氣像是被人一絲一絲梳順

了,頓覺身上一輕,心中卻是一驚——這“冥冥一歎”分明是化外之人才用的,難道來人是

個和尚?

手上按著的劍柄卻沒鬆,又問了一句:“來者是誰?何不抱上名諱,若是道上的朋友自當一

敘。”

那歎息似乎如九天之練一般綿延不絕,極柔又極韌,似乎在給自己輸送一股暖流,可雨化田

何嚐不知道這人要存心傷自己,也是不難的。

正要上前去,那人似乎終於願意開口了,那是個老人,他撥開了麵前委頓的喬木,慘白的月

光下,出現了一襲白色麻布袈裟,那長者素衣,手上連佛珠鐵缽也沒有,可那老人的眉眼……

再沒有比這更慈悲的眉眼。

雨化田手上一鬆,踩著蹬子一個“輕鴻三越”就翻身下馬,那身形極其矯健,若蛟龍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