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刻薄貝勒惡宴刁客 硬弓射鳥鞭騾馬驚(2)(1 / 3)

胤祥看時,果見一溜遊廊下齊整擺著十桌八寶席麵,水陸果珍、魚鴨雞肉一應俱全。隻廊邊木柵後全是泥塑的十八地獄,刀山油鍋斧鉞炮烙種種刑法俱備,牛頭馬麵黑白無常監刑,無數獰惡小鬼將種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貪財殺生、淫惡亂倫之輩,脖子上掛了罪名簽,按著頭,有的刀劈,有的索絆,有的火燒,有的水煮,有的磨壓,有的油炸……陰慘慘逼人毛發。胤祥在阿哥裏號稱“拚命十三郎”,最是氣豪膽大,倒也不在意,看眾人時,卻都是臉若死灰,哪有心景吃得下?胤祥一回頭見狗兒坎兒也混在長隨裏看熱鬧,便叫過來小聲道:“你們也湊個熱鬧,解解饞!”狗兒扮個鬼臉隻“嘻”地一笑沒言聲。

“諸位!”待人們紛紛入席坐定,胤帶了胤祥坐了首席,環視眾人一眼。他的神情突然變得隨便了些,笑著說道:“今日這點菲酌,全是從我俸銀中備辦的。當然,這也是民脂民膏,卻是十分潔淨。今天這個地方潔淨,飲食也潔淨,可以放心盡量地用。我是信佛的人,極少茹葷酒,今兒也破例飲一大觥!”說著端起杯來一舉道:“請,二位大人請!”自己先一飲而盡,眾人一齊起身將門杯飲了,便聽胤又道:“十三弟,我不勝酒力,你代我多勸大家幾杯。”

胤祥答應一聲,滿臉陰笑輪桌勸酒,一頭走一頭大聲說道:“好,我代四哥行酒,讓到即飲。我是個帶兵的阿哥,行伍裏滾出來,喜歡軍令行事,有逃酒的,規避的,我要提耳灌酒!”眾人見他昂首挺胸,雄赳赳鬥雞一般,誰敢違令,盡是安慶老窖酒烈性十分,也隻好依命從事。任季安躲在第七桌,見胤祥一路行酒過來,心裏暗自打著主意,笑著起身道:“十三爺,上回九爺府來信,還說到爺喜歡好兵器,九爺叫小的給爺物色。特地請江西號上鍛了兩口寶劍進上去,不知爺賞收了沒有?”“哦,那兩口劍原來是你孝敬的?”胤祥心裏咯噔一下,沒想到在這裏也會碰見八阿哥的人,隨即笑道:“那太好了,原來這裏頭還有咱哥們的門人!既如此,你更該為國效力,捐他二十萬,如何?”說罷一飲,也不等任季安答話,徑自移步去了。首席上陪坐的柳祺陳研康聽得解氣,一會意舉杯一碰,各自飲了,穩著心神看這場惡宴。

“不要吃枯酒,”胤突然大聲說笑著道,“快奏起樂來!”此時各桌讓酒已近尾聲,座中人漸次活躍起來,嗡嗡營營人語嘈雜,聽得這一聲,忽地又靜下來,便聽樂棚那邊笙簧齊奏,十幾個樂戶隨調而歌:

薤上露,何時曦?露曦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蒿裏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可少踟躕……

滿座的人都被這悲涼愴楚的歌聲弄得一怔。柳陳二人一聽便知,這是有名的《薤露歌》及《蒿裏曲》,眼見這些財雄一方勢蓋官宦的鹽梟們被整治得欲哭無淚欲笑無顏,二人不禁掩口偷笑。

胤祥今日放量豪飲,樂聲中兀自不停輪桌勸酒,一邊逼著鹽商們猛灌,回頭大聲道:“妙哉斯情,妙哉斯景,妙哉此歌!”

“是麼?此乃喪歌!”胤仿佛不勝感慨,擺手止了樂撫膝起身,繞席踱著步子緩緩說道,“我畢竟是欽差,是龍子鳳孫,鍾鳴鼎食之間,不能忘情於生死天命。其實這歌,上半闕是送葬王公貴人的,就是指我和十三爺這些人;下半闕是送葬士大夫庶人的——就是指的在座諸位。王公也好,庶人也好,其實一死魂歸,終歸難逃一 黃土。想來生時聚斂聲色財貨,百年光陰倏然過隙,又有誰能帶了去?何如生時做些功德,散財鑄福,上有益於國,下有利於民,遠昭祖宗厚德,近追來世之福——你說是麼?”他突然停在任季安身邊,問道。

任季安嚇得渾身一哆嗦,忙起身賠笑道:“四爺說這些學問奴才們不懂,也知道錢財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請四爺劃個章程,奴才們遵諭認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