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大學 謝標。
“大山的兒子永遠隻能屬於大山。”這是阿強登上火車時轉身留給我們的一句話。
四年前,天南海北的四個人走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個充滿友情的寢室。除了阿強來自一個從未聽過名字的山區,我們均來自三個大城市。
悠悠四載,大家一起遊戲,一起作息,好得就如同親家兄弟。阿強的經濟條件較差,我們便找種種借口給他添衣補食。遇到好的節日,我們便拉著阿強去大吃一頓;碰到舞會,我們便拉著阿強去服裝店挑幾件合身的衣服。阿強甚是感激,報答的惟一方法就是學習上更加勤奮。
四年下來,證書、獎狀多得不可計數。我們想,對一個從山裏走出來的孩子,這些就是他今後走進城市最好的資本。
然而,臨近畢業,我們三個為落實工作單位忙得不亦樂乎,阿強卻一個人坐在寢室裏看書,好像找工作與他毫無關係似的。
我們起先以為他準備考研,可他卻沒有打聽任何考研的信息。何況“大一”時,他就聲明不考研。後來,我們又想他的實力強,找工作豈不易如反掌?可他卻連自薦表都未準備,實力再強,不出去找,哪有工作送上門?
所以,我們三個就多加了一個心眼,碰到好的單位就回來向他推薦,可他卻充耳不聞。
我們便輪番轟炸。“工資5000/月,南方大城市”、“工資3000/月,省會城市”……可阿強隻是微微一笑:“謝謝你們的好意!”
阿強似乎在等什麼?
到了四月份,我們三個都找到了稱心的工作單位,並都留在了理想的城市,惟有阿強還在看他的書。
終於有一天,我們三個打完球回來,阿強說請我們吃飯,並且顯得特別激動。
我們找了個比較便宜的飯店。
阿強給我們滿上酒,舉起酒杯:“我敬大家一杯,感謝大家四年來的照顧。”說完一飲而盡。我們也一飲而盡。
阿強給我們滿上酒,又舉起酒杯:“這第二杯,祝賀大家找到稱心如意的工作,祝賀大家留在大城市裏,祝賀大家前程似錦!”說完,又一杯酒下肚。隨即,阿強白皙的臉上開始泛起紅潤。我們也一幹而盡。
阿強又給我們滿上酒,又舉起了酒杯。我們手按著他拿酒杯的手,他用另一隻手把我的手拿開,堅定地說:“這一杯,一定要喝!因為這一杯是你們該敬我的,”他頓了頓,“因為我也有了歸宿。”
我們三人聽得莫名其妙,快舌的小張急切問道,“找到哪裏去了?”
“回大山!”阿強頗興奮,臉上露出歡愉的微笑。
“回大山?不會吧?”小謝疑惑地望著阿強,“你該留在大城市才對。”
阿強搖搖頭:“我是大山的兒子,今早我接到我媽的信。”
這個解釋顯然不能滿足我們。
“四年前,當我把所有的行李都準備好了,正躺到床上興奮得睡不著時,我媽突然走進我的臥室,她要我穿好衣服去拜祭一下山神。我尾隨她走進一個山洞,點了蠟燭,焚了香火,媽要我跪下,我跪下磕了頭,媽要我對著山神發誓學成了就回來,不要貪戀外界的榮華富貴。她說大山的兒子要為大山的民眾造福。我一一照辦,第二天,我就在鄉親的送別下踏上了北上求學的火車。”
“就為這個,你就回去,不太迷信了嗎?虧你還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我為他這種迷信山神的行為感到憤怒。
“不是迷信,不是迷信,”他連連解釋。
“兩歲時,我爸就離我們而去,大山裏年年幹旱,收成太差,孤兒寡母的生活實在艱難,好在鄉親友善。東家蒸了饃饃,也定要給我留一個,西家煮了餃子,一定要給我備一份,我是在鄉親的撫養下長大,後來上了學,幾個念私塾的老師帶我們的課,根本學不到新的知識,外麵的學生不願進山,村裏的老師都已五六十的人還在堅持上課。我很幸運,成為第一個從山裏走出來的大學生,通知書送到村裏那會兒,全村都跑來看熱鬧,大家湊錢給我交學費,沒錢的就送幾個雞蛋、玉米棒……”阿強已泣不成聲。
領了學位證,我們便給阿強餞行。我們全都喝得大醉,第二天清早,我們都起來幫阿強清行李。
我們都默默無聲,但動作卻很默契。阿強在登上火車時又轉過身來,留給我們開頭的一句話。
原載《青春》200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