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財經大學 周丹。
鄉居中原已久,總覺得該為它寫點什麼,因為中國人的不了解中原,恰如世界不了解中國般悲哀,但無感而發,終究覺得有矯情之嫌,所以久久未能成文。隻是近聞一奇談怪論,是河南人在北京的四大產業說。雲:重工業是釘鞋掌,輕工業是彈棉花,旅遊業是乞討要飯,高科技是假冒偽劣。心中不由義憤填膺,聞畢便怏怏不快,朋友看我似有慍色,趕緊噤聲,然這位同鄉描繪時的無奈,卻不時閃動在我麵前,悲涼和迷惑彌漫了全身心,終於讓我意識到予於駁詰的必要性。
中原人的形象果真委瑣至此嗎?妄自揣摩,中原人遭遇的蔑視,輿論的微詞,大概來源於--貧困。曾記得一位作家這樣評價中華的起源:陝西是爹,河南是媽。而當這兩塊文明的發源地含辛茹苦地完成舐犢的使命後,卻因為乳汁的枯竭被子女們棄置如草芥。痛徹的悲哀如陰風般陣陣襲來,我不禁打了個寒噤。
中原,自古乃狹義之“中國”,今則包括河南大部。因此,多數河南人便自然地自詡為中原的一分子,並以“中原”指代自己的故土。華夏文明的發源便始於斯地,黃河古道,幾易河床,浪淘盡多少千古風流人物,王朝的更迭交替,世事的白雲蒼狗,都能在河南大地上找到業已凋落成泥的痕跡。三皇五帝在泱泱中原撒播下文明的種子,曆盡千年滄桑,已形成了厚重的文化沉澱,更一並撒播四周,“福及蠻夷”。在“雄渾如觸砥柱而下”的中原文化與“清奇如穿三峽而出”的楚文化融為一體時,中國本土文化便像漣漪般一圈圈向外擴散。河南人開創了文明,在向八方不斷遷徙的過程中,又同時肩負著發揚光大的重責大任,中國文化能得以散播並綿延不息,河南人的貢獻是不可抹殺的!
所以,說中原大地自古就物華天寶、鍾靈毓秀是名副其實的,多少聖賢英才,多少豪傑俠士,如今都已如夏日南風般遁去,中原卻依然風韻而蒼茫,一如既往的用甘怡的乳汁滋養著每一位樸茂敦厚的中原人,同時也造就了中原人的耿介樸露和弘毅豪放,所處的中樞位置,使得中原人既繼承北方人的粗獷,又融彙進南方人的溫婉含蓄,但遺憾的是,南北方人均迷蔽了雙眼,北方人視溫婉為刁滑,而南方人同樣也把中原的粗獷當做鄉土習氣的流露,南北方人終於達成了難得的一致。
久居中原地界,河南人的底氣是十足的。駐足蒼茫的中原鄉壤,隨處可見辛勞農耕的農人,倘若問路,農人則停止勞作,操著大嗓門熱情而耐心地為你指點迷津,決不胡亂信手一指。繼而微微一笑,繼續手中的活計。河南農人獨特的大嗓門兒乃是真正發自肺腑的底氣,也是這樣的底氣造就了河南人的自信。也是,河南遍地都是文化遺跡,確實值得河南人引以為榮。甲骨文的發現,安陽殷墟的考古發掘,鄭州商代遺跡的重見天日,中原,這個古老而衰竭的心髒,仍在試圖緬懷已逝的輝煌,但從遙遠的天際飄來的隻是--與滔滔黃河共和的悲音。據《史記》等文獻記載,從傳說中的三皇五帝時代起,中原地區居住著不同血緣的氏族部落和聯盟,這些部落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經常大打出手,中原沃野,戰火彌漫。但正是因為氏族爭奪地盤的鬥爭促進了部落間的融合,即原始文明的融合,中國最古老的華夏族漸豐羽翼。戰爭,是實現民族與文化同一化的極端形式,它帶來的不僅僅是兩者的強製同化!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那個風雨飄搖,政潮迭起的年代,遍野餓殍,似訴無辜的遭遇;塗炭生靈哀號,如泣淒絕的處境。中原,為中華最早貢獻出了智慧,卻背負了太沉重的曆史包袱。北宋南遷後,中原曾經鼎盛一時的輝煌赫然暗淡,宋王朝丟下已被夷為廢墟的古戰場,讓河南百姓掩泣空相向,步履蹣跚地在曆史中重溫舊夢。
有哲人斷言:河南人的劣根性代表了中國人的劣根性。河南人在權威麵前的奴性和崇拜性的思維方式,還有根深蒂固的小農意識,都是典型傳統的中國人所具有的,因為它來源於儒家教義的熏染和自然經濟的農耕壁壘。河南人正試圖努力擺脫劣根性的束縛,積極地向外開拓進取,有理由相信,中原終會有重新崛起的一天!
後記:曾聽說過這樣一則真實的故事,一位台灣教授帶領學生們來大陸尋根,首先找尋的自然是福建的客家文化,但尋著根部向裏挖掘,他們最終在河南的偃師停住了。根據考古和史料記載,客家人正是早年遷徙到沿海的中原人,這位老教授為尋到根而激動得涕淚橫流,而我們,亦應該為中原塵封已久的曆史被赫然打開一扇天窗而欣慰,中原文化,不能在時光長河中被遺忘和掩埋!
原載中央財經大學《中財人》2001年1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