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她將匕首狠狠紮進木頭桌麵,繼續低頭吃粥。
其他人反而倒停了,隻看著她。
一隻粥碗猛地飛向莊士頓,自他右耳邊呼嘯而過,在懺悔室門上撞成一片碎花,乳白的粥液從莊士頓額上流下。
“我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扔過粥碗的安德肋大叫,這是屬於孩子的恐懼,麵對劫難他們無能為力,隻能用最脆弱的憤懣表達不滿,“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收留他們,我們就不用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歇斯底裏的安德肋亦挨了一掌,竟係若望給他的。他蒼白的嘴唇間已不再吐出“娘,我是天寶”這樣的口頭禪,說的竟是:“膽小鬼!有我在,你們都死不了!”
大家這才發現,若望穿得異常整潔,昨日深夜沾了糞便的頭發也已用冷水衝幹淨了,因氣溫極冷,發梢結起白霜,令他瞬間老成了五十歲,站在莊士頓身邊,竟有些平起平坐的意思。
“神父大人,你挖的那條溝就是為了抵擋外敵的吧?他們隻有捆兩把長梯才能架過界,進攻這裏,如果我們抵禦得當,也許能活得長久一些。”紮肉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正考慮自己的後路。
“沒錯,但是這裏的食物隻能維持五六天,如果在這個時間內逃不出去,我們就隻有餓死在裏頭。雖然因為下雪,不愁水源,不過潘小月會用別的辦法讓我們在裏邊活不下去。”
不知為什麼,莊士頓的語氣就像在談論一杯隔夜的咖啡一樣。
“但是我相信會有辦法多撐幾天,她不過是統領了一條街,總有一些地盤是她管不到的。”夏冰亦燃起了鬥誌。
渾身發抖的安德肋顫聲道:“我……我們……什麼武器都沒有,怎……怎麼撐?”
“並非什麼都沒有。”莊士頓的目光突然變得堅毅,所有人都隱約覺得,希望並非隨著外頭那些虎狼的圍剿落荒而逃。
身形最靈巧的多默搭梯攀上教堂大門一側的圍牆向外窺視,興許是食物讓他們精力變得旺盛了,他行動敏捷,在背上綁滿枝條,把自己與光禿的柏樹枝丫混在一起。每隔一刻鍾,他便轉身向底下站著的夏冰擺一個手勢,左手伸一根手指就是一個人,右手若用拇指與食指環一個圈便是十,他最後左手舉五,右手環圈,後來將左手又變化為六的形態,隨後又換成了四。夏冰示意他下來,轉回禮拜堂對杜春曉道:“一共六十個人,四十個在大門口守著,另二十個繞到後邊去了。”
此時已能聽見外頭隱隱約約的槍聲,多默自告奮勇再次攀上樹頂,剛剛夠到能俯視外頭的高度,隻覺耳邊一陣發麻,下意識地摸一下耳垂,已是濕滑一片,一手鮮紅液體散發著溫熱的血腥味兒。
隱約聽得一個女人在大聲咒罵,槍聲遂戛然而止。
多默神色茫然地轉頭往下看,隻見夏冰在底下拚命揮手,示意他趕緊下來,多默害怕起來,血漿讓他想尖叫,卻又異常振奮,紅色鼓勵他繼續登在巔峰,成為暫時的“上帝”。
“多默!”莊士頓邊喊邊從禮拜堂跑出來,杜春曉和紮肉跟在後頭,譚麗珍已不知躲去了哪裏,再也不見,阿巴被鬆了綁,正興衝衝把粗硬的玉米窩頭往嘴裏塞。
莊士頓跑到大門下的石牆邊,氣喘籲籲地抬起頭,對上邊的孩子喊道:“別下來!待在上邊更安全!”
夏冰一臉詫異地望著莊士頓,莊士頓什麼也沒有解釋,隻是轉過頭對杜春曉道:“跟我來。”
這個時候,莊士頓周身散發某種罕見的領袖氣質,杜春曉與紮肉互望了一眼,竟陡增了些信心。
莊士頓引領他們來到鍾樓的最後一個房間,看起來像是倉庫,很大很空曠,到處灰撲撲的,麵粉的塵埃在空中飄浮,一個大瓦缸用木蓋子蓋住。紮肉難掩好奇心,打開看了,裏頭的米已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數袋玉米麵粉靜靜躺在角落,對麵有七八個小壇子。莊士頓打開其中一個壇子,裏頭盛有粘稠的明黃色液體。
“這是燈油,可以點火,他們爬過梯的時候,我們用它來燒退他們。”
“沒用。”杜春曉拿手指在油缸邊緣拈了一些,摩挲起來,“他們人多,這些油不夠,再說這些孩子年紀太小,就算點了火把丟出去,也丟不遠。”
“那要怎麼辦?”
杜春曉笑道:“確是有更好的辦法,你那白花花的兔崽子肯定有些我們感興趣的寶貝。”
三人出來的辰光,夏冰正麵色凝重地向他們走來,手裏拎著一個草繩編起的網兜。
“這……這是剛剛他們扔進來的。”
網兜裏,竟是老章的頭顱,那半邊殘缺的臉血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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