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喚作紫花高烏頭,係東北與俄羅斯地界上的特產,它的紫色色素裏頭有種叫烏頭堿的東西,既能鎮痛,也可以要人性命,隻看用量多寡。”若望將紫花抱在胸前,將它視作某個珍貴的物件。
紮肉卻不由倒退半步,結巴道:“難……難道……喬蘇也是吃了這個死的?”
“看症狀,像是心髒病突發而死,吃烏頭堿倒確是有那樣的功效,不過她當時嘴裏出了血,舌頭竟是破的。”杜春曉突然興起,亦往牆根下多默爬過的樹上攀去。
“你幹什麼?”在一旁做“火焰彈”的夏冰見了,忙喊道。
“看看藥性!”說畢,她已上了牆頭,還將一條腿騎在大牆外側。隻見外頭已火光一片,數個取暖的火爐子正熊熊燃燒,每一個旁邊都圍著人,正大口吞嚼碗裏的羊肉麵,身上掛著的火藥銃背在後頭。不遠處停著數輛馬車,其中一輛大的尤其觸目,兩匹烈馬鼻子裏正噴著大團白霧,車身長方,掛著厚厚的棉布簾子,想是罪魁禍首就在裏頭。
“這個女人瘋了?居然還敢探出頭來!”
簾子挑開了一點兒,露出潘小月幽怨的臉。
“你隻要一聲令下,就能把她從牆上打下來。”斯蒂芬用一把銀晃晃的銼鉗整平了自己左手上的五個指甲。
潘小月未搭理他的話,複又憤憤瞪了一眼那些正在狼吞虎咽的手下。他們吃得熱火朝天,額上滾下豆大的汗珠,有些人甚至吐著舌頭就地而坐。突然間其中一個狠拍自己的心口,最後竟一頭栽倒在地,口中流出一串白沫。隨後便有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怎……怎麼回事?”她到底忍不住了,一跳躍下馬車,恰逢一個麵容慘白的叫花子翻著白眼倒在她腳邊。她蹲下測了一下對方耳下的脈搏,隻覺其疾速痙攣一陣之後便恢複平靜。那些尚未吃麵的叫花子紛紛摔了手裏的碗,將朱阿三綁到潘小月麵前,道:“就是這王八羔子下的毒!”
朱阿三已嚇得魂不附體,隻得一個勁兒擺手磕頭,叨念“冤枉”。
潘小月亦不聽他解釋,抬手便在朱阿三腦殼上轟了一槍,對方便這樣頂著開了血洞的腦袋見了閻王。
“還有幾個人沒吃?”她問身邊一個背著火藥銃的叫花子。
“沒……沒幾個人了!最多五六個吧!”那叫花子亦是又驚又急,抬眼望見牆頭上看好戲的杜春曉,忙道,“奶奶的!定是那婊子使的壞!我去一槍把她打下來!”
“不用!”她按住叫花子的槍杆,淡淡吐出三個字,“回去吧。”
於是餘下的人馬隻得將沒了氣的屍體,及正趴在地上苟延殘喘的病人各自搬上幾輛馬車,倉皇而去。
“嘖嘖……”斯蒂芬攤開十指,仔細端詳了精心修飾過的指甲蓋,遂慢條斯理道,“這可真是老話裏說的‘一敗塗地’啊,整一隊的人馬,居然還鬥不過教堂裏幾個娃娃。潘小月……”
“閉嘴!”她布滿血絲的眼睛直視前方,身上沒有一塊肉是柔軟的,仿佛已將自己凍成冰塊。
“所以說,女人很難辦成什麼大事兒,隻不過抓幾個人,把禍害除了,到了你那兒,居然也成了麻煩。真不知道我走了之後,這賭坊是怎麼維持到今天的。”斯蒂芬偏不閉嘴,在他眼裏,她如今已是一名愚不可及的怨婦,一錢不值。
“我叫你閉嘴!你聽見沒?!”她猛地將剛剛斃過朱阿三的手槍抵在斯蒂芬的太陽穴上。他臉上的皮膚都能感觸到她急促而憤怒的呼吸,那隻銀白色的手槍小巧玲瓏,柄上鑲著一圈珍珠。
“女人就是女人,連手槍都像首飾,能辦成事兒可就怪了。”
潘小月的表情狠得像是能一口將他吞下。
斯蒂芬好似仍覺得這刺激不夠,繼續道:“你現在開槍,就能把所謂的前世恩怨給了了,可這一世的卻還待在那破教堂裏對你百般嘲笑。所以,想清楚一些,要先了哪一樁好。再說……聖瑪麗教堂的大門很快就會開了,你不想進去?”
過了半晌,吐息漸趨平靜,她才緩緩將槍口轉開,將那支被戲稱為“首飾”的手槍裝回她的手袋,遂繼續直視前方,先前的失態舉動似乎隻是一場夢。
6
聖瑪麗教堂內有種悲怨與喜悅交雜的複雜氣氛,他們作困獸之鬥的成果盡管顯著,但要從裏頭成功出逃,恐怕仍屬天方夜譚。杜春曉清楚得很,恐怕吊橋隻要一放下,潘小月的人便會從暗處湧入,將這裏的一切撕成碎片。結束戰鬥的孩子們紛紛回到禮拜堂內,莊士頓為他們準備了寒酸卻足量的晚餐,竟是白米飯配鹹菜。
夏冰悄悄對杜春曉道:“奇怪,雅格伯下身殘疾,猶達又在生病,他們是怎麼爬到樹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