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一 荒村(2 / 3)

第三扇屏風畫的是室內場景,前麵那女子正獨坐在竹席上,手中握著笛子送到唇邊,似乎是要吹笛子的意思。而在畫麵上方的房梁上,則懸著三尺白綾——難道要懸梁自盡?整幅畫麵充滿了淒慘和死亡的氣息。使人不寒而栗。

第四扇屏風畫的還是室內場景,房間正中是一個男子,他身邊竟躺著一口碩大的紅漆棺材!更可怕的是棺材蓋板是打開的。而那男子手中也持著一支笛子,麵色詭異無比。看著這幅畫,我端著煤油燈的手不禁有些發抖,燈光不停地閃爍起來,一些奇怪的黑影在屏風上晃動,仿佛畫中的男人真要從屏風裏走出來了,我立時就被嚇得毛骨悚然,手一晃差點把煤油燈給打翻了。

我不禁咋舌道:“小枝,這張屏風實在太離奇了,這四幅畫又是什麼意思?”

她蹙著眉頭,猶豫了許久才幽幽地說:“這張屏風畫的是胭脂的故事。”

“胭脂是誰?”

閃爍的煤油燈光映紅了小枝的臉,她柔聲娓娓道來:“在明朝嘉靖年間,荒村有一對年輕夫婦,妻子的名字叫胭脂。夫婦倆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靜生活,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孩子。平靜很快就被戰爭打破了,當時的浙江沿海戰亂頻繁,常有日本海盜出沒,這段曆史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嘉靖年間正是倭寇之亂最嚴重的時候,而浙江又是倭寇攻擊的重點。”

“那一年官府到荒村來征兵,將胭脂的丈夫強征入軍隊,去外省與倭寇作戰。雖然胭脂夫妻倆非常恩愛,但麵對戰爭也無可奈何。丈夫在臨行前與胭脂約定:三年後的重陽節,他一定會回到家中與她相會,如果屆時不能相會,兩人就在重陽之夜一同殉情赴死。在丈夫遠行的日子裏,胭脂始終矢誌不渝,在小山村裏忍耐寂寞,獨守空房,苦苦地等待丈夫歸來。時光荏苒,一晃三年過去了,重陽節已將近,而遠方的丈夫依舊音訊渺茫。胭脂每日都等在荒村村口,卻不見丈夫歸來。在重陽節前一日,她在村口遇到一個遊方的托缽僧人,僧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便贈給了她一支笛子。”

“笛子?”我發覺她在說這個故事的時候,那雙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似乎閃爍著某種異樣的光芒。

“是的,僧人送給了胭脂一支笛子,並吩咐她在重陽之夜吹響這支笛子,她的丈夫就會如約歸來。重陽之夜,胭脂守候在家中,她已準備好了三尺白綾,萬一丈夫沒有歸來,就按照約定懸梁自盡以殉情。子夜時分,丈夫依然沒有回來,她隻能按照僧人的吩咐,吹響了那支笛子。她把三年來全部的思念和痛苦都寄托於笛聲之中。重陽之夜的笛聲如泣如訴,悠悠飄揚於荒村四周的山野與海岸。當一曲笛聲結束以後,胭脂已開始往房梁上係那三尺白綾了。突然,她聽到了一陣沉悶的敲門聲。”

我的心仿佛被她抓住了,立刻喘出了一口氣:“胭脂的丈夫回來了?”

“是的。在清冷的月光之下,胭脂看到她日思夜想的丈夫就在門外。丈夫風塵仆仆的樣子,甚至還沒脫下全身披掛的甲胄。她欣喜萬分地將丈夫迎進了家門,幫丈夫脫去征戰的甲衣,為他端來熱好的茶水,她要用三年來積攢的全部溫存為丈夫洗塵。或許是千裏迢迢趕回家太辛苦了,丈夫顯得臉色蒼白,身體羸弱,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胭脂隻能溫柔地服侍丈夫睡下。此後幾天,丈夫一直躲在家裏不敢出門,或許他是從前線開小差逃回來的。雖然胭脂總覺得丈夫有些怪異,但他們仍一起度過了幾個幸福的夜晚。”

“大團圓了?”我忽然有些失望。

“不——在丈夫歸來幾天後的某個夜晚,胭脂又吹響了那支笛子,或許是想要演奏給丈夫聽吧。可是丈夫一聽到笛聲就奪門而出,胭脂追在後麵,卻隻見村外的荒野裏一片漆黑,霧氣籠罩了一切,丈夫就消失在被大霧籠罩的一片枯樹林中。此時的胭脂後悔莫及,她在村外尋找了三天三夜,卻始終沒有丈夫的蹤跡,他就像個幻影被黑夜和笛聲所吞噬了。又過了數日,幾個和胭脂丈夫一起被征入軍隊的同村人回來了,他們告訴她,她的丈夫在十幾日前的重陽之夜戰死了。胭脂不敢相信,但許多人都親眼目睹了她丈夫的死。更有知情者說,重陽節那晚,她丈夫在千裏之外的沙場征戰,知道自己已沒有可能再回家履行與妻子的重陽之約。於是,在激烈的戰事中,他故意衝在隊伍的最前頭,結果被倭寇亂箭射死。他名為戰死,實為殉情,以死亡履行了與妻子的約定。”

“那麼在重陽之夜,回到家裏的那個男人又是誰?”

“鬼魂。”小枝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是胭脂丈夫的鬼魂,在重陽節如約歸來。”

“我明白了,胭脂的丈夫在重陽之夜戰死,為的就是讓自己的魂魄能夠飛越千山萬水,乘風歸鄉,回到心愛的妻子身邊。而當胭脂吹響那遊方僧人贈與她的笛子時,神秘的笛聲飄蕩於夜空,能夠指引已成孤魂野鬼的丈夫找到回家的路。”

我在寒冷的冬夜裏顫抖說完了這段話,忽然覺得這故事既浪漫到了極點,也恐怖到了極點。

“你怎麼了?”小枝在我耳邊輕聲地問。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對不起,你把我給嚇著了。那胭脂後來怎麼樣了?”

小枝剛要說話,一陣詭異的聲音突然從外邊響了起來——是笛聲!帶著某種詭異的曲調,如一把鋒利的刀片,劃破了荒村黑暗的夜空。

她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捂住自己的嘴巴打開窗戶,但夜色中什麼都看不清楚。我也被這笛聲嚇得毛骨悚然,小時候我學過笛子的,至今還會吹上幾個曲子,但這樣可怕的笛聲我從來沒有聽到過。

小枝下意識地向我身上靠了靠,我順勢扶了她肩膀一把。笛聲似乎來自荒村外麵的山上,我們分辨不清方向,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小枝壓低了聲音說:“不,我不能再說下去了,你早點休息吧。”

我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到小枝那張驚恐的臉,就什麼都說不出了。小枝跑出房間,搖搖欲墜的樓板上發出了一陣聲音,和著笛聲讓人心驚肉跳。

幾分鍾後,那笛聲突然消失了,古宅又恢複了萬籟俱寂。現在,這棟小木樓裏隻有我一個人,一扇畫著詭異故事的古董屏風就在我的麵前——不知道屏風裏的人會不會在半夜裏跑出來?反正我真的聽說過這種怪談。

我把棉被鋪到了木榻上,迅速地鑽了進去。這是我在荒村的第一夜,我的精神和身體都累極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後半夜我又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渾身顫抖,額頭全是豆大的虛汗。一陣奇怪的預感充塞於我的心頭,猛烈的心跳幾乎讓我窒息。這是怎麼回事?我從木榻上爬了起來,房間裏一片漆黑,死一般寂靜。

我穿上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房門外是一道木欄杆組成的走廊,寒冬裏夜色朦朧,我隻能依稀看到“進士第”大致的輪廓——宛如一座古代墳墓。

忽然,我感到了某種異樣的氣息,我顫抖著緩緩扭過頭去,把目光投向隔壁的房間。

窗戶裏透出一線燭光!

天哪,我差點沒叫出來,這應該是一間空關著的屋子,怎麼會半夜裏亮起燭光呢?我還是控製住了自己,先用唾沫舔濕了手指,在窗戶紙上悄悄地捅出了一個洞眼。

我的臉緩緩地靠近窗戶,眼睛貼在窗戶紙的洞眼上。洞眼的大小正合適,我可以看到房間裏的情景——在一張明清樣式的梳妝台上,點著一枝蠟燭,燭光幽暗而閃爍,照亮了梳妝台前的一個背影。

是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子,但她正好背對著我,梳妝台上雖然有麵鏡子,卻被她的頭遮擋住了,所以我無法看到她的臉。從她後麵的體形來看,應該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她的手裏拿著一隻棕色的木梳,正在緩緩地梳頭發呢。她的頭發又長又黑,在燭光的照射下發出光澤。她微微側著身子,右手拿著木梳,左手撫著頭發,如黑色瀑布般垂在身體的一側。她就這樣一直坐在梳妝台前,似乎是全神貫注地梳啊梳啊——

在這古老“進士第”的寒冷夜晚裏,我在一個窗戶紙上的洞眼裏,看到了這麼一幕令人不可思議的景象,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時空?

我真的害怕我會忍不住大叫起來。我悄悄地退了一步,才發現自己的腿都軟了。我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抹去了額頭的汗水,但還是不敢出聲——因為那個女人就在我一牆之隔的地方。

想到這裏我就不敢睡覺了,我靜靜地蜷縮在木榻上,雖然緊閉著雙眼,可腦海裏還是不斷浮現起剛才那副景象。

她是誰?

第二天清晨,在古宅的前廳裏,小枝正等著我吃早飯。

我輕聲地說:“荒村真是個獨一無二的地方,既讓人好奇,又讓人恐懼。”

“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小說的原因。”

“小枝,昨晚的笛聲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麼害怕?難道怕那笛聲會引來孤魂野鬼?”

但我還是不敢把後半夜看到梳頭女子的事情告訴小枝。

“噓,聲音輕點!”看小枝那副表情,就差把我的嘴巴給堵起來了,她抬頭看了看掛在大廳中央的畫像,畫像裏穿著明朝官服的男人正冷冷地看著我們。

“你害怕我們的話被他聽到?”

小枝不置可否,她似乎對畫像裏的人十分畏懼:“我當然不會相信傳說中的鬼魂。但這裏是荒村,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荒村有鬼魂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荒村有自己的習俗,你就不要多管了,還是快點吃早飯吧。”

上午,我想到村民中間走走,卻被她拚命地攔住了。她領著我從一條小路出了村,沒有人發現我們。整整一個白天,我們都在附近荒無人煙的山上散步。

晚飯後,我聽到小枝和她父親在房間裏說話,他們似乎不太開心。歐陽先生從小枝的房間裏走了出來,他黑夜裏走路的樣子就像個僵屍。

我悄悄地走上了小枝的樓梯,推開了她的房門。

“不好意思,我剛才聽到一些聲音。”我一時有些尷尬。她的房間非常幹淨,牆壁上刷著塗料,還有電視機和電腦,隻有那幾扇木格的窗戶,使人想到這是棟古老的宅子,“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你爸爸覺得我打擾了你們平靜的生活?”

“不,不是的。”小枝似乎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張寫字台邊。

這時我注意到寫字台上放著一個相框,裏麵鑲著一張小枝的黑白照片,照片裏的她很迷人,隻是眼神有幾分淡淡的憂鬱。可是,這張照片裏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我忍不住說:“小枝,你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

她沒有立即回答,停頓了片刻才幽幽地說:“這張照片裏的人早就死了。”

“什麼?你可不要嚇我。”我的後背心又有些發涼了。

“這是我媽媽的照片。”

房間裏沉默了許久,我實在沒有想到,她們母女長得也太像了。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媽就生病去世了,她就病死在你住的那棟樓上。是爸爸一個人把我帶大的,我隻能從照片上才能看到媽媽的樣子。”小枝淡淡地回答,現在她那種憂鬱的眼神,就和照片裏的人一模一樣。

“對不起。”我有些內疚地看著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說,“你爸爸一定非常愛你。”

小枝沒有回答,房間裏的氣氛越來越尷尬,我隻能匆匆離開了這裏。

回到自己房間後,我不敢睡覺,隻能點上煤油燈,披著外套蜷縮在木榻上。在一盞孤燈陪伴下,恍恍惚惚地挨到了後半夜。

忽然,一陣笛聲從遙遠的地方傳入我的耳膜。我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跳起來,猛然搖了搖頭,希望那笛聲隻是幻覺。

笛聲還在繼續。我不能再抑製自己的衝動了,便拎著煤油燈悄悄走出了“進士第”。

半夜的荒村一片死寂,隻有山上的笛聲悠悠地飄蕩著。我走出村口,來到貞節牌坊底下向四周眺望,連綿的山巒在黑夜中如同城堡般森嚴。我看準了最高的一座山峰,提著煤油燈跑了過去。果然,詭異的笛聲越來越清晰,看來我的方向找對了。

月亮出來了——清冷的月光正衝破黑夜的雲朵,灑在空曠的山野間。

忽然,我感到那笛聲似乎就在身後響起,我急忙向身後一塊山坳望去。隻見淡淡的月光底下,正站著一個黑色的影子,而淒慘的笛聲已戛然而止。

我拎著煤油燈向黑影跑去。影子並沒有移動,就像一棵樹似的立在那裏。我舉起煤油燈照了照——在幽暗的燈光下,一張憔悴無比的臉露了出來。

“歐陽先生?”

我驚訝地叫了起來,原來這個黑影竟然是小枝的父親!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支竹笛。

歐陽先生下意識地伸手在臉上擋了一下,嘴裏喃喃地說:“你怎麼來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在黑夜高高的山峰上,幽暗的月光和煤油燈光照射著歐陽先生的眼睛,我茫然地問道:“剛才的笛聲是你吹的嗎?”

“是的,我是個鄉村教師,身體一直不太好,這幾天晚上我總是失眠。”歐陽先生歎了一口氣,他的表情已漸漸恢複平靜,“因為睡不著,所以我就到山上來吹吹笛子,這樣可以使自己放鬆一下。”

“我明白了。可我覺得您的笛聲太特別了。”

“這是因為笛子很特別。”

歐陽先生就把笛子交到了我的手中。我的指尖立刻感到一絲寒意,莫名其妙地顫抖起來。借助著煤油燈的光線,我看清了這支笛子——這是一支傳統樣式的竹笛,大約四十厘米長,笛管塗著棕黃色的漆,笛孔之間鑲有紫紅色的絲線,膜孔上貼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笛膜。

“你也許不會相信,這支笛子已經有幾百年曆史了。”

“幾百年?”

“小枝已經對你說過胭脂的傳說了吧。”

我點了點頭,看來小枝和她爸爸不開心,大概就是因為這件事了。

“在胭脂的傳說裏,有一個遊方僧人送給了她一支笛子。”歐陽先生指了指我手中的笛子說,“就是這一支。”

我拿著笛子的右手一下子變得冰涼起來。

“你一定還不知道胭脂傳說的結尾吧?”歐陽先生搖了搖頭說,“胭脂在重陽之夜吹響了這支笛子,與丈夫的幽靈相聚,一起度過了幾天幾夜,也就是老人們所說的鬼丈夫。當胭脂知道自己丈夫已死的真相以後,她痛苦萬分,幾次想要自殺,但都奇跡般地活了下來。直到三個月後,她發現自己已經有孕在身。”

“她丈夫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胭脂懷上了鬼胎?”

歐陽先生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沒錯,這是一個奇跡,她腹中懷的那個孩子,確實是戰死沙場的丈夫魂兮歸來後播下的種子,這是老天有眼不讓他絕嗣。當胭脂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以後,荒村的村民們開始懷疑她紅杏出牆,他們用最惡毒的語言侮辱胭脂,認為胭脂肚子裏懷的是野種,甚至有輕薄浪子弟來欺負她。但胭脂堅持自己是清白的,一直保持著對丈夫的貞節。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胭脂受盡了苦難,懷胎十月,終於把兒子生了下來。”

“天哪,這故事真像是霍桑的小說《紅字》。”

在寒冷的冬夜裏,聽著這個淒慘的故事,我不禁想起了《紅字》中的海絲特,還有她胸前的那個紅色的“A”字。海絲特寧死不肯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把女兒看作是主賜給她的天使,為此她願意承受任何痛苦。那麼幾百年前荒村的胭脂呢?她是中國版的《紅字》?還是真的懷上了丈夫留給她的鬼胎?

“從此,胭脂母子倆受盡了歧視和侮辱,她一個人將孩子帶大,將兒子送去讀私塾。十幾年後,胭脂終因操勞過度而死,但她的兒子考中了科舉,從秀才到舉人再到進士,金榜題名成為天子門生。後來,他母親胭脂的事跡傳到了皇帝耳中,皇帝也被這個故事所感動了,便禦賜貞節牌坊一座,以表彰胭脂的德行。”

沒想到胭脂的故事竟是這樣一個結局。我低頭向山下的荒村望了望:“原來如此,那麼現在村口的貞節牌坊就是給胭脂的?‘進士第’也是胭脂的兒子建造的?歐陽先生您,還有小枝——你們都是胭脂的後代?”

“沒錯。這支笛子正是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

我看著手中的笛子,再也不敢觸摸它了,立刻交還到了歐陽先生手中。我試探著問道:“那麼胭脂的事跡究竟是傳說還是事實?”

“誰都說不清楚,但幾百年來荒村人都相信,至少這支笛子是真實的。”

我呆呆地看著歐陽先生的臉,如果胭脂的故事是真實的話,那麼我眼前的歐陽先生還有小枝,豈不都是那個鬼丈夫的後代嗎?難道生活在“進士第”裏的歐陽家族是鬼魂之家嗎?我不禁後退了兩步,腦子裏閃過了歐洲的吸血鬼家族傳說。

月亮漸漸消失了,一陣帶有海水氣味的寒風吹來,山坡上的我立刻顫抖了起來。我提著煤油燈衝下了山坡,在經過貞節牌坊底下時,心裏莫名其妙地抖了一下。

回到“進士第”裏,我隻覺得這宅子裏的氣氛更加陰森了,越看越像特蘭西瓦尼亞的德庫拉伯爵城堡——

忽然,在黑暗的院子裏,一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那影子如鬼魅般移動著,讓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經曆過了剛才的考驗,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雖然老宅裏的一切都是那麼神秘、那麼恐怖,但越是這樣就越激起我的好奇心。我立刻向那白色影子跑了過去,舉起煤油燈照亮了前麵。

好像是一件白色的睡袍,上麵披著黑色的長發——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煤油燈光依稀照亮了她的身體,對,就是她,昨天半夜裏在我隔壁梳頭的女子。她似乎非常害怕,跑上了旁邊的樓梯。

我的心跳越來越厲害,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終於在二樓的走廊上抓住了她的手。但我的手立刻就像觸電一樣彈開,因為她的手臂冰涼冰涼的,讓我感到不寒而栗。但她還是停了下來,忽然一陣寒風吹來,一頭漂亮的黑發微微飄起。

“你是誰?”

我戰戰兢兢地輕聲道。她緩緩地回過頭來,那張蒼白的臉暴露在煤油燈的光線下——小枝!

天哪,我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小枝。她麵色蒼白,嘴唇有些發紫,顯然是被寒冷的北風凍壞了,原來她身上隻穿著一件睡袍而已。我立刻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我緊緊地摟著她的肩膀說:“你怎麼了?半夜裏穿著睡袍走出來,這麼冷的天當心著涼。”

她雙眼無神地看著我,茫然地搖了搖頭。我撫摸著她那一頭青絲,有些心疼地說:“你摸摸你自己的身體,渾身都凍得冰涼,何苦呢?”

可小枝還是不說話,表情顯得有些怪異和緊張,她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和鼻子,那冰涼的手指讓我感到心悸。

我搖了搖她的肩膀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小枝立刻緊張了起來,一下子掙脫了我的懷抱,像隻小野獸一樣衝下了樓梯。我緊緊地跟在她後麵,卻在下樓梯的時候一腳踩空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