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別把夢告訴過路的青年(3)(2 / 3)

“跟我走。去醫院。”

簡雨槐沒說去還是不去,眼睛盯著葛軍機的褲腿,還有他的身後。有一陣子葛軍機沒有明白,不知道簡雨槐看什麼,後來他明白過來,簡雨槐是看他帶進屋來的那些泥土。“他”把“她”的屋子弄髒了,把“她”的世界弄髒了。

“先看病,看完病我會把屋裏收拾幹淨。”

簡雨槐還看。但這次不是看泥土,是臉色緊張,看被風掀動的窗簾。

“雨槐,我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知道這都是為了什麼。我們可以把這件事放在以後來處理,先給你看病。我們去看病。”

簡雨槐還看。她越來越緊張,是害怕,人往牆角縮,好像這樣做了,就可以躲避開一切。

“雨槐,雨槐你聽我說,你要理智一點兒,你這樣做什麼意義也沒有。實話告訴你,我早就知道天赫他沒有死。我不光知道他沒死,我還知道他離開家之前幹了什麼。他刻鋼板留下的草稿和蠟紙是我替他銷毀的,宣傳隊那台印刷機的鉛字也是我偷出來丟進長江裏的。我沒告訴他。我沒告訴任何人。十幾年了,沒有人知道,隻有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帶著什麼心情走的,他不會回來了,他回不來了。我給他寫過信,不止一封。我對他說,你應該回來,看看父母,看看親人。是的,我是這麼想的,他離家那麼久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再大的仇再多的恨也已經過去了,他是這個家的兒子,他應該回來看看這個家,他是爹媽的兒子,他應該回來看看爹媽。可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麼?是讓你們見一麵,麵對麵見一麵,最後見一麵。知道結果是什麼嗎?天赫他沒有回信,沒有給我回,也沒有給天揚回,一封也沒有。

“雨槐,過去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你們不再是孩子了,你們不可能再走到一塊兒,這就是結果。你和天赫,你們從來沒有過開始,現在你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我愛你,我願意把你捧在心窩裏,捧著你往前走,捧著你走過過去,難道你就忍心為了從來沒有過的開始,把這一切都毀掉?”

葛軍機杜鵑啼血,幾乎是聲淚俱下。簡雨槐臉色蒼白,有一陣兒她好像停止了呼吸,一動不動,眼神散開。葛軍機害怕極了,他覺得他快支撐不住了。

“軍機,告訴我,為什麼你從來不和我說狐狸和狗獾的事兒?”

“雨槐……”

“為什麼你從來不和我說我為什麼回來、打哪裏回來的事兒?”

“雨槐……”

“我就不該回來,我應該死在那兒,對嗎?”

“雨槐!”

“軍機,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知道,我欠你的,欠你太多。你讓我做什麼事情,我都會答應,讓我去死,我現在就去。隻有一件,我做不到,做不到了。我是一個壞女人,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雨……”

“不,不是對不起天赫,對不起你,是對不起我自己。”

大多數時候,簡雨槐是安靜的,和所有正常人一樣,她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就是正常的。她說完這些話,倚著牆角,慢慢往被子裏縮,縮進被子裏。葛軍機習慣性地欠過身子,伸出手,要替她掖被子。她下意識地拽住被角,躲開他。

葛軍機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後落下來。他身子輕輕顫抖著,盡量用一種平靜的動作站起來,站了一會兒,慢慢轉身,朝陽台走去,去那裏拿掃帚,打掃他帶來的那些泥土。

南亞地區流傳著一個說法,印度的響尾蛇,孟加拉的猛虎,阿富汗人的彎刀,這三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

烏力天赫見識過阿富汗彎刀,但他知道,比阿富汗彎刀更凶狠的是握著刀子的那些人。烏力天赫目睹了那些穆斯林是怎樣對付入侵者的。他看到過一個可以做他父親的上了年紀的部落首領,親手用火弩把一發發汽油彈射向自己的莊園,把躲在莊園裏的蘇軍燒死。他也看到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把自製的手榴彈塞進蘇軍傷兵嘴裏,拉掉導火索,轉身走開,手榴彈爆炸後飛開的血肉濺了孩子一背,孩子連頭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