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下到水裏當一條魚(1)(2 / 3)

童稚非不是賭氣,家裏兩個老人、一個二哥,癡的癡,癱的癱,殘的殘,她工作沒法兒安心,境外導遊的賺錢活一次也不敢接,讓人覺得她患上了厭錢症。這還不算,每天到點兒就得往家裏趕,一路上惦記兩個老的出什麼事兒沒有,二哥出什麼事兒沒有,沒出事兒,這一天就算完整過去,再操下一天的心。這種情況,真沒辦法再留下誰。別說孩子,一隻蜻蜓也留不住。

烏力天揚還是給簡雨蟬打了電話,在電話裏一五一十,把孩子的情況給簡雨蟬說了。誰知簡雨蟬聽了,一句話也沒有,在電話那頭靜靜地好半天沒有出聲兒。等烏力天揚喂喂地叫過兩聲,那頭把電話掛斷。再打過去,打出警報聲也沒人接。

烏力天揚不明白簡雨蟬什麼意思,是不相信他的話呢,還是急趕著去火車站買票回武漢?憑直覺,兩樣都不像。烏力天揚想不明白,苦笑一下,去櫃台交電話費,出了郵局。

孩子被帶到蔬菜養殖基地,高興壞了。他喜歡這個地方,啊啊地叫,像一頭小野獸,叫完以後打一個響亮的噴嚏,和烏力天揚交涉,他要爬糞堆、下幹池塘、騎狗,誰也不許管他,誰管他他就砸南瓜,他還踢破誰的腦袋。他知道南瓜在哪兒,也知道腦袋在哪兒。

汪百團直皺眉頭,說烏力天揚,破孩子,又不是你的私生子,領到這兒來幹嗎?怎麼帶?不是添亂嗎?汪百團看孩子去攆那兩隻狼狗,攆得狼狗滿大棚亂竄,瞎眼往上一翻,出了個主意,讓烏力天揚再跑一趟郵局,給簡雨蟬發個加急電報,就說孩子沒了,下河遊泳淹死了,讓簡雨蟬回來收屍。後來又出了個主意,把孩子送到四川人那裏去,讓胡糾糾的老婆帶,胡糾糾的老婆養了四個孩子,個個肥頭大耳,再讓她養一個精猴子,泔水調得稠稠的,直接喂成小豬娃,讓他在圈裏躺著哼哼,省得鬧事兒。

烏力天揚沒聽汪百團的,孩子帶在身邊,也不調泔水,也不喂豬娃,想怎麼玩兒都行,敞養。告訴孩子,想砸南瓜也行,想踢碎人腦袋也行,但有規矩——砸南瓜和踢腦袋都得講出道理,講不出道理,南瓜砸掉一個種十個出來,腦袋踢碎一個賠十個出來。不種不賠,就把他當南瓜種進地裏去。

孩子警覺得很,認準烏力天揚是一頭陰險無比的叢林蚺,合計著要吞掉他,老和烏力天揚保持一定距離。吃飯的時候,孩子非得等烏力天揚端著碗從飯桌邊走開,走到門外去蹲著,才肯上桌吃飯,還拿眼睛往門口睃,看那條陰險的蚺是不是悄悄遊了進來。

有一天晚上,烏力天揚從睡夢中疼醒,醒來聞著一股焦臭味兒,伸手一抹,鼻子給燒出一串大水泡。是孩子幹的。孩子一直在暗中算計烏力天揚。他打算從烏力天揚的鼻毛開始,一樣樣收拾他,按照計劃,半夜起來摁著了氣體打火機。

烏力天揚從雜物間裏把孩子捉出來。孩子緊張得要命,牙咬得咯咯響,瞪著一雙小眼睛看著烏力天揚,因為恐懼,一張小臉兒顯得十分醜陋。烏力天揚也瞪著孩子,心裏怎麼都排解不掉對小崽子深深的妒意。他想過簡雨蟬十月懷胎時的模樣,那個鬢角有幾根白發肚子腆起來的海軍軍官晚飯時喝了兩盅軍費購買的五糧液,心滿意足地打著酒嗝兒,嘬著牙花子打量著簡雨蟬的肚子,眼裏全是猥褻。孩子是那個臃腫的海老鼠的種!

烏力天揚想揍孩子一頓,像當爹的揍自己孩子那樣揍。這麼想著,拳頭攥緊,氣提到胸口,可看到孩子恐懼的眼睛,突然心軟下去,氣頭子無緣由地消失掉。

兩個人一前一後,匍匐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向精養池塘爬去。孩子有一陣兒跟不上,想站起來,被烏力天揚狠狠地摁在地上,摁了一嘴泥。烏力天揚拿眼睛瞪孩子,示意他別出聲。烏力天揚的目光寒冷得很,在月光下亮得讓人心悸。孩子打了個寒戰,沒敢出聲。

有兩次他們差一點兒被人捉住。一次是狗,那狗聞到了人味兒,狂吠著向空中伸出鼻子,想繞過池塘來。烏力天揚嘬了嘴學青蛙叫,狗安靜了。

一次是孩子失腳掉進池塘,弄出響動,棚子裏出來人,睡眼惺忪地拿手電筒往四處照。烏力天揚水獺似的無聲無息潛進水裏,捏住孩子的鼻子,抱著孩子沒入水中,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喘息著浮出水麵。

孩子蜷在瓜地裏,冷得直哆嗦,沒看見烏力天揚是怎麼把魚弄上來的。一條氣勢洶洶的大白條,差不多兩斤來重,在月光下用力撲甩著尾鰭。他們很快離開了那個地方,找地方收拾戰利品。

“知道不知道,你他媽真讓人討厭。”

兩個人站在灄水河邊,一高一矮,都抱著胳膊,腿大叉著。孩子光著身

子,衣裳在篝火邊架著,為那條烤在篝火上的大白條遮擋夜風。孩子先沒抱胳膊叉腿,看烏力天揚那樣,學烏力天揚的樣子,也不管小雞雞是不是讓烏力天揚看見。孩子哼了一聲,沒哼好,鼻子裏冒泡出來,這讓他很惱火,但又不肯輸給烏力天揚,脖子梗著,不去擦鼻涕。

“看起來你挺聰明的,可白聰明了,連在瓜地裏爬都不會,連在水裏呼吸都不會,討厭都比我小時候差多了。”

“你騙人!”孩子生氣。

“你別往水裏跌呀,有本事自己弄一條魚上來。”烏力天揚不管孩子生不生氣,冷笑一聲。

孩子被擊中要害,說不出話來,抽搭一下鼻子,有些難過。烏力天揚翻了翻火苗上的魚,攏了攏篝火,順手摘下一片黃薑葉,揉巴揉巴,遞給孩子。孩子順從地接了黃薑葉,揩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