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打打殺殺的事情曆來不感興趣,但瞅著師父這麼大癮,也不好不給麵子,隻好湊過來裝作很感興趣地觀摩。
“子夜時分以焰火為信,由阿奕、聞雪帶一隊衝入主營。其他小隊分別由你各位師兄弟帶領,分東、南、北三個方向圍追堵截。女弟子則由你師娘率領,在黑龍河西岸埋伏,專揀漏網之魚。力爭速戰速決,天亮回撤,留下呈彥的小組打掃戰場,其餘人收兵!”
分進合擊,單出口的布袋戰術,沒什麼新意。不過……
“二哥的小組才十幾個人,怎麼可能看住那麼多俘虜呢?”我不太明白這塊兒,“官府的速度咱又不是不知道,等他們接了通知來處理,快的也得後晌,慢的興許就過夜了。十三營響馬,號稱四五百口子人,無論是繩捆索綁還是點穴擊昏,那都得把人累個半死啊。”
師父和大師兄對望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小五你多慮了,哪有那麼麻煩。我們去了,全殲他們便是。”
全殲?!我腦袋裏頭嗡的一聲。
等再清醒過來,一屋子的人都湊在桌子前頭正興高采烈地研究著突襲的計劃,仿佛這一仗已經打完了,大家正是光宗耀祖、揚眉吐氣的時候。
“人非草木,師父你……”我話剛說了一半,卻被周呈彥捉住了手腕。
“五弟,”見眾人的注意力並不在我們身上,二哥輕聲道,“這事兒大夥兒謀算已久,早就板上釘釘了。你還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剛才這計劃裏,分明沒我什麼事。這件事往大了說,關乎點蒼‘聲威’;往小了說,關乎各位師兄弟的名譽地位。大家這兩年被我的成績壓著,誰也抬不起頭來,若不趁此機會翻身,隻怕以後連徒弟都不好帶。
但是該說的我還是得說,畢竟人命關天。
“師父,這事不妥。”我打斷了大家的興頭。
屋裏人都嚇了一跳。我感覺有一雙從剛才一進屋就始終垂著的眼睛,此刻忽然抬起,在我的側麵一閃而過。那眼神清澈見底,與周圍一圈興奮上火的目光對比鮮明。
“黑龍河的強盜作惡雖多,但也不至於人人當受一死吧。”我自打入了門,這還是第一次跟師父這麼頂嘴,心裏頭突突的,“十三營裏頭說不定也有老人孩子,平時
做做後勤保障,灑掃庭除燒水煮飯什麼的。咱們這次衝進去,若有匪首負隅頑抗,拒不繳械,殺也就殺了。其他的人,應該放一條生路。反正大營已散,他們將來下
牢的下牢,流放的流放,以後也不會再有這種禍害了。”
師父臉上那驚愕的表情簡直讓我覺得有點兒誇張。
不知哪個師弟在人堆裏小小聲地冒了一句,“我們這還沒開始呢,五哥您就急了。也給我們點兒機會啊……”
“小五你腦子雖然好使,不過這性格還是懦弱了些。”最後師父撂出來這麼一句,“婦人之仁。”
幾位師兄弟相視一笑,“就是就是,哪能那樣呢?斬草須要除盡根,誰還願意坐等著將來被人尋仇啊……來來來,繼續繼續。”
看著大家毫不受幹擾地繼續埋頭討論,我隱隱覺得腸胃有點兒發酸,不禁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練武之人當然要有見義勇為之心。可是一旦手上有了兩招功夫,就不再把別人當人,日日隻圖好勇鬥狠,挾技稱雄,為了追求自己的快感,就把滿世界的百姓都當成
了跑龍套的。舉手投足之間,天崩地裂,光怪陸離,所謂的“反派”中成百上千條人命隨時隨地即可煙消雲散……這樣兒的做法,也能稱之為“武俠”麼?
汩汩茶聲,身邊一雙玉手輕輕斟好了半盞。
我抬眼望去,大師兄的新娘子聞雪已然又回到了剛才站的地方,衝我微微一笑。她倒是觀察得挺仔細,看來也是在努力學習漢人習俗,一心打算做個好媳婦。
摩梭族人的社會形態仍處於母係氏族,女子從不出寨。我下意識地望了望羅奕那瀟灑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大問號。這個小丫頭為大師兄所傾倒這不難理解,但卻怎麼可能會被允許嫁到點蒼山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