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您說得對,《紅樓夢》能成為四大代表,確實和您本人沒什麼關係,是被後人搗鼓進去的。那我換個問法,《紅樓夢》在文壇上已經成為至尊經典超級無極白金巔峰暢銷書,您在創作之初,會想到這樣的成績嗎?
曹雪芹:現在暢銷了啊?跟我有關係嗎?那時候我蹲在茅草屋裏,大冬天凍得我喲……北京這地兒又冷,西山腳下更是風大,年年冬天都凍得我咳嗽,家裏人跟著我吃苦啊,有誰買過我的書啊?有誰想到過我呢?除了村中老少、幾個知心換命的朋友和我往來,什麼大清文聯啊、大清作協啊、大清詩歌協會啊,各大出版社、文化公司哪個理過我啊?大家都知道我有才華,字雖然差點,但文章寫得好啊,我也沒指望書法家協會幫我一把,但其他那些組織有哪個看過我一眼嗎?現在成文壇暢銷書了,我那會兒哪兒爬得上文壇啊,就我那身家,沒背景隻有背影,沒身份隻有身份證,爬上文壇也得被人踢下來。
記者:您是說您當年沒有得到過組織的照顧,是吧?
曹雪芹:組織隻照顧組織裏的人,我本來就不是組織裏的人,人家不照顧我是正常的,照顧我才反常。
記者:在一般人理解,這些組織應該起到一些鼓勵、弘揚、發揮、提倡文學創造的作用。
曹雪芹:當年組織上的工作也很繁忙啊,經常組織一些“乾隆詩歌鑒賞會”,鼓勵大家學弘曆體,和砷體也學過一陣,不過後來“和體詩”就沒人提了,還開了“批判和砷反動文藝思想大會”,那場麵,人山人海、紅旗招展,當時的文壇領袖都在大會上發了言。我是聽說啊,那會場得組織裏的人才能進去,我不行,進不去。後來參會人士在散會後,還出了本合集《從頭到腳批和砷》,那書可火了,各大廁所都有備貨。
記者:我理解,您當年和組織沒掛上鉤,您覺得這是不是您太低調造成的?所以組織沒發現您?
曹雪芹:我低調?我窮得天天在宗人府、居委會、退休辦、再就業辦公室、人才市場門口晃悠,門生帖、簡曆遞了無數份,但絲毫沒有回應啊。在禦史台、國子監門口還差點被保安扣住。人窮衣衫破,保安也不正眼看你啊。我也盼組織發現我啊,可組織眼睛隻向上看,不往下瞅,我怎麼折騰都沒用啊。
再說聯係上了又有什麼用啊?各大文學研究機構的人都是有任務的,這邊《福康安將軍千裏平叛記》,那邊《大清可以說不》,人家自己的選題創作都忙得不亦樂乎,我這個紅樓夢的主題,你說符合時代特征嗎?能有機構撥款支持嗎?就算我找對了門檻,把創作選題報了上去,你覺得能批下來嗎?
記者:我覺得夠戧。
曹雪芹:就算我在民間玩手抄本、到處發帖,就算蒙到了“芹粉”,混到了大量的頂貼,引起了主管部門的注意,你說這帖,是不是要被和諧啊?
記者:不一定,天涯尺度還是比較寬鬆的。我覺得紅樓夢這個尺度還是沒問題的,肯定能發出來。
曹雪芹:不信。《紅樓夢》我還用了“入(上)肉(下)”這個字,這能發出來嗎?其實就那點事,所以說啊,分級製度很重要。引起上頭的關注,這書還由得了我做主嗎?現在都輪不到我說話了,一會兒紅學,一會兒秦學,一會兒又曹學的,研究飲食的、研究服裝的、研究寫法的、研究我是南方人北方人的、研究我性取向的……這樣發展下去,估計連那對唯一幹淨的石獅子都會單獨成為學科了。偌大一部紅樓,我寫的世間萬象,研究了那麼多,那點劣根,改了沒有?研究來研究去,我寫的重點怎麼沒人看呢?真有人讀紅樓夢,還是光拿我那書做自己的飯碗啊!記者: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您剛說“引起上頭的關注,這書還由得了我做主嗎?”有人幹涉您的創作自由了嗎?
曹雪芹:還用得著上頭?對未成型的文字作品,所有人都有攙乎進來搞一搞的衝動,但又都不承擔胡搞的責任,想在你的書稿裏射出自己的精液,造成啥後果則全然不管,隻顧一時說得痛快,這些還都算是好的。要是對你有點資助,那都要在你的作品裏要點回報,植入廣告,村東的燒餅鋪、村西的麵館,不過賒了他們幾袋麵,全都吵嚷著要在書裏獲得一定的篇幅。其實最早“大觀園”不叫這個名字,叫“怡情園”
來著,是八大胡同的翠風姑娘冠名支持的,那姑娘是個好人,可惜啊,人這輩子最大的痛苦是……記者:人死了,錢沒花完?您也看春晚?
曹雪芹:不是,是就快蒙到那人的錢了,就差一點點,那人死鳥,白茫茫大地真幹淨,要是這點讚助到位,我興許能多活兩天,把書改完。
記者:通過您剛才的陳述,我努力總結了一下哈,您是說除了政治壓力外,朋友的建議、經濟的壓力,也讓這部書在內容上受到了一些影響?
曹雪芹:首先要說明,《紅樓夢》沒什麼政治壓力,也沒有海外反清勢力暗中支持,也沒有同地下複明組織勾結,更沒有高層內鬥。說真的,他們鬥啥,我這連窩頭都吃不上的屁民,壓根就不知道,連人家手下的手下的背影都見不到,還影射啥啊,哈哈。其他的壓力,無所謂有,無所謂無,假做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
記者:那是不是可以說《紅樓夢》與政治無關?
曹雪芹:這種說法太淺薄了,不是這樣。我該說當代人,還是該說西方人啊,當代人學的西方人,他們總是喜歡以分析的態度去評判事物,對什麼都分析來分析去,格物致知是好的,但心、人、社會,能這樣分析嗎?政治、經濟、文化、曆史、哲學、社會,都用所謂的科學方法來分析,來各設學科,這種做法,從根本上就有問題。所以你才會問我《紅樓夢》是否與政治有關,可什麼是政治呢?順治出家是一個哲學問題?還是宗教問題?還是社會問題?還是感情問題?還是政治問題?那寶玉出家呢?我可以說跟政治無關,但也可以說和政治有關。貴妃一死,全家失寵,是感情問題?還是政治問題?這種簡單分割的手法,這種看法,在很多場合雖然行之有效,但在很多場合也是行之無效的。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道不是這樣的途徑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