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以奇異的想象翱翔在神農架原始林莽上空,目睹這隻豹子走向末路的全過程,“而如今,我的孤獨才是真正的痛苦的孤獨,沒有啦,沒有與我相同的身影,在茫茫的大山中,我成為豹子生命惟一,再也沒有了熟悉的同類。我有一天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好像掉下了一個無底的深淵,永遠地下墜下去,沒有抓撓,沒有救助,沒有參照物--那一定是時間的空洞,是絕望,是巨大的神秘和恐慌。”人類如果再不珍惜生態,善待地球上其他物種,總有一天也會陷入這種無盡的孤獨中去。
在豹子的敘述裏,人類是極其凶暴殘忍且陰險狡詐的物種,“別看他們會微笑,他們的眼睛深處閃爍著嗜血的渴望。”他們用繩索,墊槍等設下無數陷阱以獵殺動物。“有一天,我經過一個叫涼風埡的地方,見到過一百多個套子。”“我的兄弟”慘死在老關槍口下,一隻爪子被掏空做成了煙袋。他們不僅獵殺動物,還抽筋剝皮,對動物隻有獵殺的興奮而無絲毫的憐憫。“伐木的的隊伍正在飛快地卷上山來,各種套子和槍口都在搜尋著我們,還有與我們共同逃難的熊,野豬,豪豬,九節狸,麂子,大羊和羚羊。”
豹子回憶母親的慘死過程簡直是一曲獻給獸類的讚歌,悲歌,一場山林中的大火燒著了正在分娩的母豹,母豹在逃命途中生下兩個豹兒,此時又遭到正在參與救火的人們的追擊,上百人放棄救火,手拿棍棒、石頭、繩索前來圍剿虛弱的剛剛從火中逃命,剛剛分娩的母豹,真是慘烈之極的一筆!而母豹竟然從死亡線上衝了出來!“她身上的毛已經全部燒焦了,傷痕累累,頭皮開裂了,牙齒也打掉了兩顆,尾巴短了一截,兩個後爪血肉模糊……她完全是一團被大火和人們重新搓揉過一遍苦蕎麵!”
而這樣一隻豹子也比人類有血性有情感,它幾日後又回到大火肆虐過地方尋找丟失的孩子,結果被獵人老關發現,新一輪圍剿再次開始。母豹奔向絕壁白岩,臨死前撲向敵手,一爪撲向老關,一爪打死獵狗雪山。在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幕裏,豹子身上抗爭的魅力,愛與恨的同樣執著,都使它美得震撼人心!它簡直就是山的不死的精靈,它的死亡就是對人類的宣戰。在這場酣暢淋漓的激戰中,人類的猥瑣與豹的血性形成強烈的對比。獵人、套子、墊槍、陷阱,轟隆隆的伐木聲,開山築路聲,一座座被砍伐殆盡的山頭,一條條通往森林深處公路就是死神手中繩索,捆縛住這些大山的不屈的精靈,最終將它們毀滅。
《豹子最後的舞蹈》和《鬆鴉為什麼鳴叫》在我看來是姊妹篇,鬆鴉的鳴叫就是死亡的鳴叫。《鬆鴉為什麼鳴叫》裏以一個昔日的築路工今日的守林員伯緯為敘事者,他參與修路,親眼目睹朋友是怎樣慘烈地被啞炮炸死,並將朋友的屍體背回家,自己在修路中斷送了十個手指頭。而現在,住在公路附近的他時常目睹車禍的發生,一次次背遭遇車禍的人們上公路,儼然成為生命的守護神。修築公路將山林中一車車樹林運出山外,山空了,野生動物也就逐漸消失了蹤跡,包括那隻最後的豹子。二篇作品之間有著隱秘的因果聯係,即現代文明對生態的毀滅性打擊。“進山的是空車,出山的是重載,一車一車的鬆、杉、樺、櫟,都是做枕木,做榨木的料,還有香果木,麥吊杉,青檀。有一個團的軍人在這裏砍樹,團政委轉業回家時,不僅帶了好香柏家具,還帶走了兩公斤半麝香一隻大公香獐子隻產一兩麝香,小的產十錢,也就是說,他要射殺近百隻香獐。送木材的車源源不斷,總會砸到車的。山的身子炸鬆散了,神也散了,摶不住,隻好往下狠狠掉。”
伯緯的一輩子就生活在死的陰影中,在鬆鴉的鳴叫中,公路成為地獄的門檻,死神的勾魂索,而伯緯一次次用殘缺的手將門檻上的生命撿回來,他也遇見了形形色色的人,摔車騙保的,在車上偷情翻車的,出了車禍仍護著錢袋並以官位壓著病情更重的司機先上手術台的局長,結果司機因此喪命……一次一次隻因他對生命本身的憐惜,作品因此滲透出強烈的悲憫情懷。
胡學文的《命案高懸》小說最大的懸念在於尹小梅之死,她牽牛進草場吃草,被一直暗戀她的光棍吳響,村裏的護林員逮了個正著,吳響想以此脅迫尹小梅成全自己的欲望,尹小梅不從,此時巧遇下鄉檢查的副鄉長毛文明。(沒文明的諧音)毛鄉長堅持罰款牽牛,尹小梅情急之下咬了毛鄉長的手,結果被強行拉進鄉政府,次日死於醫院。尹小梅的丈夫黃寶因此獲賠八萬塊錢,到城裏去開了一家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