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姨的一生極其慘烈,如同她的名字鎏星一樣,流星劃過夜空,卻耀亮了茹靈的情感和心智。茹靈是在母親去世後一夜之間成熟起來的,在這之前她還是一個離開了寶姨連頭都不會梳,澡都不會洗的傻女孩。在這之後她看到了人生真相。
母親茹靈的故事可以看做一個堅強勇敢的中國斯佳麗的人生奮鬥過程,她出生在舊中國一個大家族裏,卻是母親寶姨未婚先孕的孩子。作為一個身份不明的私孩子,受盡冷眼。她因此十分渴望得到尊重,當看見張家人的求親使家裏人都很尊敬她時,她天真地以為那是自己的出頭之日。為了保住這種尊重故而導致生母自殺。但是在那個家裏,在她痛失生母的日子裏,隻有高靈帶給她一些安慰,那一個大家族對她不予理睬。連續遭遇倒黴事的緣由都算在寶姨身上,認為是這個冤死的女鬼作祟為免厲鬼在找上門來,茹靈被送進育嬰堂。而茹靈在那所美國修女主持的孤兒院裏感受到新的思想和新的生活方式,她因從小跟著寶姨學習認字書法得以在那裏當上一名老師。她照顧那些因各種原因成為孤兒的孩子,學會掌握自己的命運,學會幫助別人。在那裏她辛苦工作,過著清貧卻健康的生活,淡化了痛苦,得到友情和人生第一次甜美的愛情。她的丈夫地質學家潘開京用科學的方法為她排解痛苦解釋毒咒:“世上沒有什麼毒咒,那些都是迷信,迷信就是沒事瞎擔驚受怕。唯一的毒咒來自無法釋懷的擔憂。”
而為了重建在京的店鋪,劉家跟張家借高利貸,結果家裏的生意大多落入張家手裏,從此淪為張家的奴隸,並把高靈嫁到張家。張福男是個大煙鬼兼無賴,整天琢磨著弄錢抽鴉片並常毆打高靈。高靈過得非常不幸福。中日戰爭爆發後,高靈從張家逃到了育嬰堂。開京卻被日本人殺害。美國修女格魯托芙小姐被日本人抓進了集中營,孤兒院也危在旦夕。茹靈和老師們要把育嬰堂裏的孩子們撤到北京城裏,每個老師負責帶幾個孩子離開。茹靈主動要求最後一個離開,因為她想多陪陪丈夫的墳墓。此時她的勇敢、堅強和聰慧都表現出來了,雖然她也很害怕,但她想出的辦法很巧妙,她把米湯塗在自己皮膚上,弄亂頭發使自己看上去蒼老,又在暖壺裏放上摻了雞血的米湯,在見到日本軍士時就含上一口再咳出來,製造肺結核病人的假象,與幾個孩子安全轉移到北京。
格魯托芙小姐從集中營回來後身體極為虛弱,需要到美國去醫治,她答應帶一個人去美國。在決定誰去美國時,茹靈主動把機會讓給妹妹高靈,而自己在香港非人的環境裏呆了足足兩年等待高靈將她辦出國。她做過幫傭、保姆,住過最低劣的旅館,而她都咬著牙堅持下來了,最後她不得不出賣母親留給她的遺物,那片龜甲,終於達到美國:“這塊沒有鬼魂也沒有毒咒的大陸。”姐妹倆在美國嫁給兄弟倆,但是不幸的是露絲的生父在她兩歲時遇車禍死亡。茹靈含辛茹苦將露絲養大。
這樣的女性的人生經曆本身就是一部史詩,抗日戰爭,封建舊中國,龜甲,甲骨文一樣漫長的人類文明史,中醫,代表舊命運的小腳、鴉片、妾、奴役、買符求卦,等等都成為這一個光彩奪目的人物形象的背景,複雜豐富,糜爛而又絢麗,有極其深厚的文化積澱,也滋生著重重汙垢。茹靈從這個背景裏跳脫出來,赤手空拳在美國打拚出一片天空,為自己為女兒爭的了一份舒適安穩的生活,不是可歌可泣嗎?
但是,作為一個從舊背景掙脫出來的新人,這“新“是浸染了濃重的“舊”的底色的,曾有的文化傳統在她身上留下了極為深刻的烙痕,所以當兩任丈夫都是非正常死亡,使得茹靈想起了寶姨所說的關於家族毒咒的話,便認為自己受到毒咒,她以為是因為自己對母親不孝導致的報應。她也疑心從猴嘴洞裏取出的龍骨上附著有古人的詛咒。這些負麵情緒加上愧疚、傷心,壓在心頭使她實際上患上了抑鬱症。
茹靈一生含辛茹苦把女兒養大,中間她有再婚的機會,但為了女兒她都放棄了。等女兒長大結婚後,她就隻得一個人孤獨地生活,與自己日漸衰老的記憶,衰老的身體作鬥爭。妄圖從往昔記憶中找回往日的自己,把它們記載並流傳下來。但她寫作的回憶錄被不懂中文的女兒一擱置就是五六年之久。女兒堅持不肯學習中文。而學習中文含義的複雜性也讓她不勝其煩,比如說到“秘密”,母親會說秘密帶著毒咒會傷人,可能會害你一輩子,永遠無法彌補。這些烙印著母親傷痛記憶的語言在女兒露絲聽來如同天書,露絲無法理解一個簡單的詞語所蘊涵的這麼多的內容。而且她認為這些內容顯然陳腐落後,更是不願意學習。所以成年以後,母親交給她的回憶錄,露絲隻能吃力地讀懂一句話。
第三部分又回到露絲的視角,在得知了母親的秘密和傷痛記憶之後,她對母親有了全新的認知,對母女關係有了全新的理解。“感覺就像我找到了一個神奇的線團,可以把破被子重新縫起來。真是悲喜交集啊。”多少年來,與母親的爭執,甚至對母親的怨恨都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愛。她開始反思自己犯下的種種錯誤,挖掘自己性格中的問題。也因此審視了與母親、男友的關係。在深層溝通之後都有了全新的開始。露絲決定放下為人捉刀代筆的工作,開始為自己,為母親,為外婆創作,講述幾代女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