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秋節聚會上,露絲邀請了親朋好友,“所有那些令她感激的朋友,將來也會陪伴在她的生命裏的人。”借露絲之口,譚恩美寫道:“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越來越了解到家庭的意義。家人讓我明白,生活中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年複一年,我們重複著這樣的笑話,雖說姓楊,也難逃變老的定數。我們共同的過去,家族的傳統,所有這些將我們的人生緊緊聯係在一起,不管什麼也不能把我們分開。”這些是不可抹煞的,就像他們與中國的聯係,也正是這種中國式傳統節日,這些繁忙的人們才有機會每年保證見上一麵。
這些人中大多是中國人,也有美國人,比如她的同居男友亞特,亞特父母,亞特前妻及孩子,她的經紀人,她的好友溫迪一家等,這是以露絲為紐帶構築的交際圈,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小宇宙,是她賴以生存的社會關係。這也是她與母親那一代人的區別,母親那一代人局限在華人圈內,幾十年未能學會熟練使用英語。謀生的手段也相當邊緣,比如做清潔工,替人寫廣告語等。而露絲這一代則不一樣,她們有自己的事業,早已在主流社會立住腳,露絲雖是影子寫手,但是在圈子內數一數二的高手,業務相當繁忙。其他幾部小說中的女兒都很正麵,她們積極樂觀,生活得生氣勃勃,職業有律師、稅務、銀行等,幾乎都在美國主流社會立住腳,收獲了尋常意義層麵的成功,比如財富、地位等。
《沉沒之魚》的生態書寫
《沉沒之魚》的英文標題為:SavingFishfronDrowning,直譯為拯救溺水之魚。在作品中譚恩美借人物之口予以解釋:把魚從水裏撈起來以免它溺死,無知的愛,可笑的拯救方式,可是當發生在人類身上時,你就可能笑不出來了。生活在叢林深處的南夷人就是這樣的魚,他們被媒體撈出來,在拯救的名義下,部落徹底消失了。
作者以一篇《致讀者》和一篇新聞報道文章《旅遊者在蘭那王國消失》為開頭,強調所敘之事的真實可信,這是成熟作家的慣常手法,刻意打造一個真實的行文環境,使讀者盡快融入作品氛圍。全書分為五部分“舊金山”、“雲南”、“蘭那王國”、“無名之地”、“不是結局”,基本按照旅遊順序展開文本。敘述者是一個死去的人,她講述自己的見聞和內心感悟,這也是這本書被稱為幽靈小說的最大原因。死者在作品中越位出席,使小說帶上一種村稗野史和古怪傳奇的印痕。
故事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或者說命運的巧合進入到作家的心靈。她行走在繁華的現代文明的大街上忽遇暴雨,被雨驅趕的“我”忽然找到一處避雨之所——“美國心靈研究學會”——這是否有著某種隱喻?在現代都市文明中的我實際上是孤獨空虛的,在遭受到打擊之後尋找心靈的避難所。而這個學會的檔案室就是一個圖書館,在這裏,她與無意識創作相遇,並對一些人記載的故事產生了極為強烈的興趣。她拜訪了其中的一位作者克倫·倫德加,自稱能與死魂靈交流,她講述的故事成為那個雨天最大的收獲,成為這本書的由來。
假借克倫·埃德加的無意識創作,也即與鬼魂交流而記錄下來的一種寫作方式,並煞有介事列出“美國心靈研究會”,似乎這個故事來自天外,如同那場淋在頭上的暴雨。美國評論界將之視為“幽靈小說”,是因為小說的敘述者是一個死人——陳璧璧在小說開頭的離奇死亡,她以幽靈身份伴隨十二個美國遊客的東方探險之旅。第一人稱,且是華人展開敘述,既可敘述美國旅行者的遭遇,又有自己的心靈傾訴,宛如神靈,全知全能,無所不在,每個人的言行思想都在她的了解之中。
聽起來似乎荒誕不經,也給小說營造了初始懸念:究竟這是一個真實發生的事件還是作者以神奇想象力的杜撰?世上真的有鬼嗎?真有人能與鬼魂交流嗎?作者言之鑿鑿,卻又故意宕開一筆:“無論我們是否相信,活人能夠與死者交流,但讀者在閱讀小說的時候,都願意暫時將懷疑擱置在一邊。至少我們都曾經幻想過,通過別人的想象進入那個世界。故事的述說者現在或者曾活在我們的中間。”作者特意提到對許多人的采訪與感謝,並特別感謝倫德加,並說她病逝的時間,將真實與虛構攪到了一起。
作品中描寫的棺葬文化,對一口兩百年前的棺木的來曆和外形的細致描繪,有意將其作為中國文化的一個部分濃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