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多情帝娛情戲宮娥 慈嚴父慈嚴教慧子(2)(3 / 3)

老王頭長歎一聲,已是老淚縱橫,躬身說道:“這是主子的慈悲。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得自小叫他懂得名分規矩。老爺一夜一夜地熬,不是為了當個名臣?我們當奴才的,自然也要思量著當個‘名奴’不是?”傅恒還是頭一章聽見“名奴”這詞,要笑,心裏發熱,又笑不出來。卻聽老王頭又道:“我們老爺是總攬天下的宰相,管著文武百官,打過黑查山,又幾次打山東響馬,嚇得賊人一聽老爺的名兒就散窩兒,老爺是個文武雙全的大英雄!當奴才的得給主子長臉……”

“長得滿精靈嘛!”傅恒沒有理會老王頭的長篇大論,俯下身摸著小猴子的總角小辮,問小七子:“幾歲了?起了大名沒有?”小七子控背躬身,臉上淚痕未盡,賠笑道:“已經掉狗牙,八歲了,每日擰繩攪勁沒一刻安靜,都叫他小猴子,沒有官名。”傅恒端詳著小猴子,笑道:“就叫——吉保吧!越是精靈,去掉撒野這一條,就越是好樣的奴才,你爺爺侍候了老太爺又侍候我,你爹侍候我又侍候三個少爺,輪到你,是我兒子手裏使喚的。好生做,將來有官做!”摸著頭上鼓起的一個包,又問:“這是怎的了,是你爹打的,還是自己碰的了?”

小吉保用肮髒的小手摸著額角一塊青斑,忽悠忽悠的眼睛盯著傅恒,訥訥說道:“這是爹夜個兒打的……還有這裏——您摸的這個包是叫蜇驢蜂給蜇的……”

“蜇驢蜂?”

“真的!我去那邊花圃子裏捉蝴蝶,叫什麼蜇了一下,好疼好疼的……姐姐說那是叫蜇驢蜂給蜇著了!”

傅恒仔細一想,不禁哈哈大笑:“蜇驢蜂!真起得好名字……你姐姐風趣!”眾人聽了都不禁失笑,棠兒更笑得彎倒了腰,連老王頭也不禁莞爾。傅恒拍拍小吉保的頭,站起身來兀自笑容未斂,說道:“好小子,伶俐!往後就在你三個爺的書房裏磨墨捧硯,給你一份月例!日後長大,好給你小主子賣命!”又對棠兒道:“賞他點紫金活絡丹,拔拔毒,就消腫了。”說著就掏出懷表來看。

棠兒知道他要上朝,章頭瞥見福康安捧著一疊子書信站在院外甬道上等候,因吩咐道:“小七子今兒歇一天吧。老王叫他們備轎。吉保就跟你們三爺,呆會叫他過去磕頭——他著實還小,不要拘管他,要容得他出錯兒——老王聽著了?”

“是……”

“去吧!”

這邊傅恒便出府上轎。迤邐打道徑至西華門外,照例在大石獅子旁落轎,哈腰下來。此時天方平明,西華門外散散落落東一群西一夥,都是外任官等著進見。有論屬相攀同年的、有敘鄉情的,各聚一處說話。看見傅恒下轎,大多不敢近前廝見。傅恒因見昨晚到自己府的十幾個官員也遙遙站著,眼巴巴瞧自己,隻微笑著向他們點點頭,正要遞牌子進門,見劉統勳腳步蹣跚走在前麵,後頭跟著十數人,卻都是各部院的尚書侍郎,還有軍機大章京紀昀也搖搖擺擺跟在裏頭。傅恒便跨了幾步,一手拉劉統勳,一手拉紀昀,說道:“辛苦!昨晚在軍機處會議的?也是一夜沒睡吧!”

“我哪敢夜裏召人進大內。”劉統勳笑道:“皇上昨晚也在軍機處聽政聽到半夜,後來又獨見紀曉嵐,說到四更天才章去。”傅恒笑視紀昀,說道:“久違,恭喜了!”

紀昀噗的一聲笑了,說道:“我何喜之有呢?再說,三天前我還登門聒噪,怎麼能叫‘久違’?”傅恒笑道:“你補文華殿大學士,授禮部尚書的票擬都出來了,這不是喜?一日三秋,三日就是九秋,還算不上‘久違’?”

三人不禁都笑了,隻是在這禁苑門口,不能肆聲兒,都頗為節製。劉統勳因見兒子劉墉穿著一身簇新的官服袍褂,恭敬地站在遠處注目這邊,說聲“我先走一步”便下階而去。紀昀笑道:“劉墉如要單獨引見,延清要交待兒子幾句。他一肚子綱常,畢竟也有舔犢之情啊!”

“你進位大學士,畢竟可喜。”傅恒笑著小聲道:“聽說他們鬧著要吃你喜酒,你可仔細,不要叼登招風,小心著禦史!阿桂他們要調章來,晚些日子我弄一席,幾個知己朋友小酌一番,比那個虛熱鬧強。”紀昀笑道:“多承中堂關照。客我還是要請,不過不敢請六爺,這些日子給皇上抄詩寫字,掙了主子些賞錢,不妨的,六爺您瞧著,管教那幹子臭禦史弄不住我。”傅恒素知他機警,說道:“用自己的錢請客,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不過白囑咐一句。”

紀昀道:“時辰到了,您請駕吧。我章去吃點飯,就又進來了。”說罷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