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跟小彭鬼扯，知道他19歲就出來闖了。是湖南常德人，跨了半個中國，上咱這小地方迷路來了。
我裝模作樣的在做液車間監督，小彭就特耐心的給我講“甘油酯”“6501”“AES”，我裝的一副虛心好學的樣子，其實一句沒聽腦子裏去。再怎麼上課看小說，我也是每年拽住獎學金分一杯薄羹的人。這些胡裏胡糟的原料都是我起早貪黑不眠不休連續背過三天的東西，我實在是很難再對它們有好感。於是再下一次的時候，我就告訴他，我專業是“精細化工”。小彭糾結成一團的菊花臉就綻開了，湊他很近，我有些恍惚。他還是髒衣邋遢的，但是驚訝的小臉特好看，比某壇子裏貼的美受圖可口多了！大眼睛小鼻子薄嘴唇尖下巴，我悻悻然咽了口口水，回頭也沒以往的蹦躂勁，一溜煙跑開了。回辦公室，上網。
我這人腐宅無雙了，見著陌生人能鬼扯，但是特立獨行的就是跟宿舍人不合。於是就開始端著飯盆子在食堂吃。食堂座位上都是貼工人名字的，去的正當點了，我還得站著吃。三回一下來，我就踩著點晚了去，因為太晚也沒菜吃了。
就我這想法，小彭也有了。於是咱兩老一桌吃的食堂大娘拿抹布趕蒼蠅一樣攆我們走。
吃飯吃的晚還吃得慢，也就是因為話多。
小彭說他現在的日子一天屁股挨凳子上挨不了半小時，但是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穿的跟衝15樓裏救火的消防員一樣，再巧了，工作的地方也跟火災現場似的，熱浪舔人。
我就問他之前做什麼的。
他說是燒那個離子燙藥水的。要戴防毒麵具的，因為那一噸的藥水裏麵80%是氨水。
我咬著勺子就想，小時候吧，家裏的尿素袋子口在麵前猛地一開，熏的我眼水掉掉的，不過打第一次以後，家裏一給我看見尿素化肥之類的袋子，我就喜歡湊了頭上去聞口袋口，這變態的自虐一直持續到咱家沒田沒地用不著化肥尿素。
後來一次聞氨氣的味道是在高一的時候，做那個反應吸熱的實驗，老師讓了幾個同學上去聞是生成了什麼氣體。我們都不知道什麼是氨氣，但我說是化肥。我就憑這個在一群城裏孩子眼裏驚豔了一回。
但，小彭顯然沒憑聞過氨氣驚豔過什麼。他說起來很有點憶苦思甜的感覺，小臉還是笑嘻嘻的，還是和外麵下了半個月終於放晴的天一樣，怎麼看怎麼舒服。
他又接著說，除了氨水，還有硫代，這兩個字怎麼寫，我也不知道。就小彭問我知道硫代不？我錯以為是硫代硫酸鈉什麼的東西，含著一口飯滿點頭的應了明白。他就接著說，這玩意兒標簽上都是畫骷髏頭的，劇毒。
我聽了，我就發誓，再也不做離子燙了。並且啥燙都不做了，慢性自殺的事咱一定不幹！
這廠小，宿舍也就講究不起來了。作為我這樣晃膀子成分居多的崗位還撈著了和辦公室行政人員待一屋的待遇，實在是老天睡過頭了。四人一間，宿舍寬敞的有些過頭。小彭跟我一塊上來，路過我們門口，就說要參觀一下女生宿舍。
我特大方的說：“隨便看隨便看，看完記得付錢就成！”
他一口湘普就樂嗬開了：“你當是動物園啊，還給錢看！”
我一下氣結！這欠操的小子占姑奶奶便宜來了！
他一看我臉色有變，拿著飯盆一邊護著頭一邊往來路跑。邊跑邊說，我去拿掃帚打掃宿舍！
都一個來月了，我才知道我住樓梯右，他住樓梯左。
我就說我也去看看你呆的動物園。然後一走到門口，我就被臭腳丫子味熏得寸步難行。強提著一口氣進去溜達了一圈。一轉身哧溜就站門外去了，站直了看小彭彎腰拾掇，這邊掃掃，那邊掏掏，我覺得他滿身的認真勁兒，特討喜。
他就一邊抱怨宿舍髒，一邊羨慕女生宿舍幹淨。最後牢騷的說一句：“有機會我一定要住女生宿舍去！”說完，自己先樂嗬的上氣不接下氣。
我笑的幹癟癟的，我說：“成啊，你變性去！咱動物園吸收你做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其實我想說的是：你在姑奶奶眼裏現在就是一小受，還怕你對姑奶奶亮亮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