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笑,說:“他又不是活神仙,我琢磨他再幹幾年,會退的。”這是三年前的事。
可是,吳仁寶是“人精”,你想猜透他的心思,難!那次,就在我離開華西後大半年,二〇〇三年七月,華西領導班子換屆選舉,他宣布退居二線,他的小兒子吳協恩由二把手磨正,擔任華西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並由華西黨委副書記升任黨委書記。吳仁寶呢,改任華西集團副董事長、副總經理兼華西村黨、村、企總辦公室主任,成了副手。
這種做法,在別處很難看到,替自己的兒子當副手,乍一聽,真還有點別扭。但吳仁寶有話說。
“不是有個說法叫幹部要‘能上能下’、‘能官能民’嗎,我這叫‘能正能副’。一般來說,正的做了就不好做副的,可是,我要做副的,這也是幹部製度的一個創新。”瞧,還是“創新”,可他的解釋還真挑不出毛病。何況,這樣的變更,不是上級任命的,也不是他自己定的,而是正兒八經經過全體黨委委員民主選舉的。吳協恩是全票當選,這是對他人品、水平、能力的確認,表明他夠格,是眾望所歸。可吳仁寶還是批評了他,說廣為什麼能全第九章最美不過夕陽紅票?你不謙虛,你自己也投票了,你應該自己不投,這樣就比較謙虛了。”選舉結果,協恩一把手,老子二把手,此外,協東、協德、協平兄弟和女兒鳳英也還在領導班子裏,有的還是副書記。
於是,外麵又有說法了,“這不是延續‘家族製’嗎?”其實,“華西搞家族製”這種議論,早就有了。
從現象看,吳氏家族有九人占據了華西黨委、企業的重要位置。這是不是家族製呢?我也曾經有過困惑,三年前,就跟時任江陰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的華軒忠探討過。華煙癒很大,一口接一口、一枝接一枝地抽。他對江陰的鄉鎮企業非常了解,說起來如數家珍。在煙霧繚繞中,我傾聽了他的分析。
他說要知道華西村黨委委員有三十多人,其中正副書記就有十七人(吳氏家族四人),涵蓋九個姓。而且,別忘了華西有十四個大公司(吳氏家族任職占一半)五十八家企業。從比例上看,吳氐並不占優。再就實質而言,古人尚說‘舉賢不避親’,隻要有才,不管姓什麼,不管是誰,都可以用。如果姓吳的有能力,為什麼不用?據我了解,吳仁寶的五個子女,很早就回鄉務農,那不是在華西富了之後才回來,而是華西仍未擺脫貧困時回來的。回來後,從普通工人幹起,吃了不少苦頭,隨著才幹的增長,經受了市場經濟的鍛煉和考驗,在村民的擁戴中分別走上領導崗位,幹得也都很出色,每年上交集團公司的利潤就近兩億元,如完不成,不僅幹部當不成,還得抵押全部家產。他們不沾父親的光,不做4太平官’,壓力很大,為了完成集團公司的承包指標,不講親情,同胞間展開競爭,幹戈相見的事也曾有過。從建立市場經濟體製的角度講,這也是思想觀念進步的表現。因而,我不認為華西是家族製。”“那是否有家族製的某些弊病呢?”我問。
“不知您所說的弊病是什麼?”華軒忠說,“在我看來,他們目前這樣的幹部構成,有利於經濟發展和華西綜合實力的增強;老百姓普遍富裕、共同富裕;再有,政令暢通、磨擦減少。而且,我還有一個想法,農村要集權,吳仁寶實行的是強勢領導,他的權威是幾十年形成的。他們幹部隊伍的構成是經過民主選舉的,決策也是民主化,而非一人獨裁。在華西,每天晚上都要開黨委委員碰頭會。吳仁寶一直不設自己的辦公室,碰頭會也無固定場所,而是因事因時就便找個地方商討決策。有這樣一件事:某曰,晚飯後,吳仁寶坐在電視機前了解商情,無意中得到鋼材即將漲價的信息,他通知連夜召開會議,將這個信息向黨委成員通報。他說,機不可失,立即進一批鋼坯。動議經眾人認可,翌日指派精兵強將四處出擊,僅此一條信息便讓華西賺了一個億。這能說是家族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