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庭前一天,君澤去看望安然,他把一張信箋攤開在桌上,信箋上用娟秀的字體寫著:愛一個保護自己的男人是天性,保護一個自己愛的男人是本能,所以對於她,一切都是天命注定。在這段文字後,另起一段,用粗獷的字體寫著:保護一個愛自己的女人是良心,愛一個保護自己的女人是恩德,所以對於你,全在自己把握。後麵又另起一段,用比較中性的字體寫著:人總用“命中注定”來解釋自己的把握不住,不是因為人懦弱,而是因為人有自知之明。人總用“命中注定”去包容別人的把握不住,不是因為人寬容,而是因為人不想在終點放棄。再後麵,信箋被折起,壓在下麵,不知是何用意。安然瞥視信箋上的每一個字,嘴角有一層隱藏起來的笑。
君澤並沒有露出任何具有情緒標誌的表情,隻淡淡地說:“這是孟蝶給我們最後的禮物。折起的部分,是她的問題,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至於你的答案,你需要自己回答。”君澤說完,站起身走到門口,“明天上庭,我會去的。”說完,君澤開門出去。
安然伸出手,將信箋折起的部分翻出來,上麵用粗獷的字體寫著:你,有自知之明嗎?安然撲哧一聲笑了,眼淚從臉頰兩側流下,她接著往下看,娟秀的字體寫著:你,想在終點放棄嗎?安然哭著搖了搖頭,眼淚打濕了信箋,這是一份最後的獨一無二的珍貴禮物。
安然的案子終於宣判了,陪審團一致裁定,安然故意傷人罪,罪名不成立,妨礙司法公正罪,罪名不成立。傅君澤長長地呼一口氣,仿佛從地獄的底層艱難地爬出,呼吸到一口新鮮的自由的空氣。寬慰的笑容,是一種解脫。他看向證人席的後麵,莫非坐在那兒。莫非似乎感覺到君澤的目光,轉過頭,禮貌地一笑。君澤回之以一笑,想起孟蝶中了自己一槍,心中不禁有些難受。
法官宣布安然無罪釋放。君澤撥開人群走到安然麵前,張開雙臂抱住她。
莫非看著他們,起身,悄悄離去。坐在車子裏,莫非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箋,打開來,上麵隻有一句話:自私是一種毒藥,人類自私,所以他們不停地逾越罪的界線,愛自私,但,愛無罪。
司徒下庭後,獨自一人去看守所看望司徒樂。他的出現令司徒樂相當意外,在持續了幾秒的沉默之後,司徒樂故意裝出無所謂的語氣說:“我以為要等上法庭才能看見你呢。”
司徒抿抿嘴,“在法庭上我是警察,在這裏,我是你哥哥。”
“你真讓我意外。”司徒樂不得不承認,她被司徒感動了,雖然這是很平常的話,但作為司徒,他的感性,是足以讓人感激涕零的,“我以為你不會原諒我了。”
“犯罪的根源是不懂得如何去寬恕錯誤,不管是自己的,或是別人的。如果我也不懂,那麼我必須寬恕你的錯誤,因為我已經失去了教訓你的資格;如果我懂,我依然要寬恕你,因為我懂得它的意義。”司徒背書似地說了這串話,雖是背誦,卻如同發自肺腑。
司徒樂驚異地瞪大眼睛,嘴角的笑也完全沒有了詭異的色彩,“這不像是你說的話。”
“這本來就不是我說的話。”司徒把一紙攤開的信箋遞過去,惋惜又感慨地說,“你知道嗎,你雇了一個背叛你的殺手,卻請了一個挽救你的老師。”
司徒樂接過信箋,默讀著信箋上的每一個字,眼淚不知不覺順著臉頰流淌。沿著下巴懸掛著晶瑩的淚滴,最終落在自己的手心裏,落在信箋的墨跡上。
秋天的墓地,莫非抹去碑上的塵土,在潮濕的泥土上,插上美麗的白菊。
書稿在火中焚燒殆盡,這是莫非的回贈。他補完了故事最後的章節,殺手殺死了自己的雇主,用死亡埋葬瘋狂的愛情,用鮮血救贖曾經的罪孽。他隱藏了凶手真正的動機,因為愛,不應該成為犯罪的庇佑,他隱藏了安然製造的插曲,因為愛,無罪。
一陣風吹來,迷了他的眼。恍惚中,他看見遠處一個模糊的身影——白色的長裙,黑色的長發,還有正在緩緩挪動的步伐,以及飄來的哀怨的眼神。他不敢相信地定神望去,不覺露出驚異甚至恐懼的神色。孟蝶,是孟蝶!又一陣風,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