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波瀾不斷(1 / 3)

丁零當啷,是風鈴的聲音。安靜敏感地抽動了一下肩膀。

“嚇著你了?”君澤的聲音。

“沒有,”安靜低眉,“隻是,不習慣。”

君澤的臉上閃過一道害怕的神色。他走到窗邊,感覺屋裏的空氣有些沉悶,昏黃的燈光讓人暈乎乎的,有種高燒後的虛弱,喉嚨似乎有種幹渴的瘙癢。君澤透過窗簾的縫隙遙望屋外的漆黑一片,伸手——

“不要!”安靜突然叫住他。

君澤的手停在半空,回頭看著安靜。

“請不要拉開窗簾。”安靜的語氣放緩。她知道,她嚇著君澤了。

君澤放下手,坐到她身邊,竟然感覺到她的顫抖。因為,床在抖。“天已經全黑了。”君澤嚐試著用自己的方式去照顧安靜。

“對不起,我還是不習慣。”安靜的手絞著床單。

“這九年,你都沒有拉起過窗簾嗎?”

“我不需要。”安靜回答得簡單、真實。

“也沒有開過窗?”

“風吹進來,還要窗簾幹什麼?”安靜的眼神有些空洞,卻似乎隱藏著什麼。

君澤看看她,她眼中的憂傷似乎比九年前更深了。隻是當時,她的憂傷中,帶著恐懼,如今的憂傷,卻帶著平靜。恐懼,是死亡邊緣的一線生機,平靜,是生命源頭的一潭死水。

“為什麼不回家?”君澤問了他最想問的問題。她活著,卻活在別人的家裏。

“回來?那我離開又是為了什麼?”

“可是你並沒有……”君澤把那個字咽下去,“你還活著。”

“生死並不是原因,也不是結果,而是一種方式,一種離開的方式。”安靜突然超脫起來,“我並不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我隻是,想離開過去的生活,而死亡,是最徹底的方式。”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答應回來?”君澤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

安靜突然有種恨的眼神,“因為我失敗了,因為你發現了我。所謂離開,並不是一種距離,而是一種無知。我在哪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我在哪裏。”

“你可以再失蹤一次,”君澤有些氣惱,“再一次消失在我眼前,消失在我的生活裏,讓我的無知繼續下去。”這是氣話。

“我當然可以,”安靜不否認,“但我不能這麼自私,我也不想這麼自私。你不會被我騙第二次,如果我選擇逃亡,會牽連很多人。你會不死心地追查、糾纏,蝶姐的生活,孟子的生活,都會被你攪得一團糟。”

君澤心冷,原來,她回來,隻是因為他們。

“甚至,”安靜繼續,“安然的生活,也會永遠沉淪在無休止的痛苦中。”

君澤有些錯愕地抬頭,仿佛隱埋的秘密被挖掘出來,那是一種即將暴露的危機,是一種欲言又止的猶豫。

“你了解你自己嗎?”安靜突然問。

君澤茫然。

“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在感情上,你是一個多麼自私的人。你喜歡,或是習慣於將自己的情感放大,無論是憤怒,或是悲傷,隻要你不快樂,你就會把這種難過,傳遞給周圍的人,你會讓身邊的人,陪著你一起不快樂。愛你越深的人,靠你越近的人,傷痛得越深。”

君澤驚訝,安靜似乎突然洞穿了一切,一直存在卻未被揭露的一切。但,即使這是真相,也不該從安靜的口中說出。她變了,變得像個旁觀者、評論者,高高在上、超然於世。

“你知道你是我最愛的人。”安靜說。

最愛的人?現在還是嗎?君澤心中有種驚喜。

“但也是我最忍心傷害的人。”安靜說,“因為,愛,本身就是傷害。傷害你所愛的人,是愛的特權,被愛的人傷害,是愛的代價。所以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你是勸不動我的。所以,當安然出現在我的麵前,不需要她說一個字,我就認輸了。”

君澤無言,更無顏。他從不知道,安靜已經將他看得如此透徹。以前,她總是靜靜地站在自己身邊,微笑著看著自己,不說話,像是在等待,像是在欣賞。現在他知道了,那是一種觀察。不聲不響地,她就看見了他的全部。

“為了安然,我回來了。”安靜下結論地,“為了安然,我還可以再離開。”

君澤猛地抬頭。離開?為了安然?

安靜似乎看到了他的驚駭,微微一笑,“看到桌上的咖啡了嗎?”

君澤麻木地轉過頭,桌上有杯咖啡,似乎已經涼了。

“你過去喝一口。”安靜說。

君澤有些茫然,但還是照做了。咖啡入口的那一刻,他愣住了。是鹹咖啡,他的最愛。

“那杯咖啡是為我倒的,”安靜聽到他吞咽的聲音,“是安然為我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