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世宋元小說中使用樸刀的一般都限定在盜賊或者是社會底層人士;高官、軍人、衙役、富人一般不會使用樸刀。例如!碾玉觀音》中鹹安郡王用的就是“大青刀”、“小青刀”;講史的!五代史平話》寫到朱溫、郭威這些出身底層的將領,他們也不用樸刀。寫朱溫為救劉文政劫法場:
打聽得齊州掃灑法場,要出重囚。朱溫與牛存節詐做賣柴人,藏刀仗放柴內,用大車載入城,藏刀在褲內。在法場人叢中,四散分布了人。到日中時分,有監斬官楊巡檢名慶的,押劉文政赴法場處斷。牛存節鳴鑼為號,朱溫等各執刀奔來,將劉文政奪了,出北門望鮑山路去。
故事中沒有特別強調“刀”的類型,他們使用的武器就是“刀”。
唐末五代時期,沒有兵器之禁,老百姓可以持有武器。此書中寫郭威在戰場與敵人交鋒:
那時郭威躍馬,手輪雙刀,突入裴約陣上格鬥,殺傷三十餘人,將董璋搶歸。
他使的是“雙刀”。劉知遠諸宮調寫到諸軍士用的兵器則是“麻劄吊圈刀”,這是與盾牌配套的兵器。可見宋元通俗文學作品中,作者們對於使用樸刀人身份的定位是很清晰的,不會什麼人都給他一把樸刀,否則“樸刀杆棒”的分類就沒有意義了。
水滸戲的作者們的思想裏非常明晰,隻有強盜才使用樸刀。
元初李文蔚的!燕青博魚》第四折!離亭筵歇指煞有幾句描寫燕青引以為傲的梁山強人的裝束:
還了俺這石榴色茜紅巾,柳葉砌烏油甲,荷葉樣煙氈帽,百煉鋼打就的長樸刀,五色絨刺下的香綿襖。
從燕青這段頗具自豪感的唱詞中可以想象紅頭巾、烏油甲、荷葉帽、五色綿襖、長樸刀大約就是敢於樹立旗幟起來造反的草莽英雄的典型服飾(元末造反的農民也著紅巾。南戲!拜月亭》中第九出“綠林寄跡”,山上草寇靜山大王戴上金盔就頭痛,說還是戴“這紅帽兒安穩”)。樸刀是這些草莽人物護身和向社會抗爭與進攻的武器。據此我們可以推斷,起碼在江湖藝人眼中“樸刀”已經成為強悍的、帶有武器的遊民的意象。帶武器的、強悍的遊民,在當時正統人士眼中離盜匪不遠了,至少是有盜匪嫌疑的。
這一點在元雜劇!爭報恩三虎下山》中有所反映。當劇中濟州通判趙士謙的小妾王臘梅懷疑梁山好漢關勝是盜賊,而士謙的妻子李千嬌卻為之辯護說他不是“賊”你道他是賊嗬。(唱)他頭頂又不又不曾戴著紅茜巾、白氈帽。他手裏又不曾拿著粗檀棍、長樸刀,他身上又不穿著這香綿衲襖。
從這段辯護詞中可見在當時人們的印象裏強盜、賊人、打家劫舍者的裝束就應該戴紅帽子、穿香綿衲襖和帶杆棒樸刀。可見“杆棒樸刀”在元代巳經成為盜賊的意象。其中最主要的還是“樸刀。”
5.明代小說中的樸刀
到了明代,由於樸刀巳經退出江湖人的冒險生涯,通俗文學的作者偶然提到樸刀就不是從生活中來的,而是受到宋元話本的影響,從而對於樸刀樣式、形製、用法和所代表的身份都不甚清楚了,這些我們與《水滸傳》一比較就可以看出來。明末小說!禪真逸史》寫南北朝故事。其第十五回:“門口轉過一條大漢,手拿樸刀喝道:‘賊禿,往那裏走!’一刀砍來,砍倒一個和尚,餘者四散逃走。”樸刀把兒長’刀頭小,不適於“砍”,特別交手者距離很近的情況下。前麵說的盧俊義用樸刀“剁”那是在馬上交戰。《水滸傳》中的好漢往往是一把樸刀,一把腰刀,近者用腰刀砍,稍遠用樸刀刺或者搠。禪真逸史》第二十三回寫山大王“按著膽,手裏挺起樸刀”攔截杜伏威,這種握樸刀的姿勢還對,可是一到使用便知作者不懂樸刀了,接著寫道山大王“丟一個架子,將刀劈麵砍來”。一看就是使用腰刀的架勢。
在擬話本中也有這樣的問題。今古奇觀》中的!欺貧女怒觸雷霆》寫陰家大公子逼死了妻子朱氏女,老懷疑她的鬼魂作祟,“無人處,朱女每每在麵前,因常佩一把樸刀,以刀揮去,便不見了”。樸刀那麼長的把兒,怎麼“佩”帶?刀頭很短也不適於“揮”,而且作為富家公子,怎麼可能拿個近於農具的物件防身呢?這些都說明到了明代大多人對於樸刀巳經很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