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火燒草料場之後投奔梁山,梁山寨主白衣秀士王倫嫉賢妒能,生怕林衝來了搶了他那一把手的位置,堅決不肯收納。林衝無處去,苦苦哀求,再有梁山舊人杜遷、宋萬、朱貴也替他求情,王倫給林衝一個活口,要求林衝在三天之內,“把一個投名狀來”。林衝以為是讓他寫個保證書、決心書之類,正要筆,朱貴笑他說:
教頭,你錯了。但凡好漢們入夥,須要納投名狀。是教你下山去殺得一個人,將頭獻納,他便無疑心。這個便謂之投名狀。
急切人夥的林衝下山殺人,不巧遇到的是雖然倒黴,但武功極高的青麵獸楊誌,兩人你來我往,廝殺了幾十回合,不分勝負,被觀戰的王倫喝住,他王倫想拉楊誌上山,製約林衝,邀請楊誌上山,楊遂向梁山頭領介紹自己說:
灑家是三代將門之後,五侯楊令公之孫,姓楊名誌,流落在此關西。年紀小時,曾應過武舉,做到殿司製使官。道君因蓋萬歲山,差一般十個製使,去太湖邊搬運花石綱赴京交納。不想灑家時乖運蹇,押著那花石綱來到黃河裏,遭風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綱,不能回京赴任,逃去他處避難。如今赦了俺們罪犯。灑家今來收得一擔兒錢物,待回東京去樞密院使用,再理會本身的勾當。打從這裏經過,顧倩莊家挑那擔兒,不想被你們奪了。可把來還灑家如何?
楊誌這段話的意思很豐富,其中最重要的是,楊家的軍人傳統和自己的武舉出身。宋代重文輕武,開國之時許多武人出身的感到“武”沒有出路,棄武從文。蘇轍曾說:“今天下有大弊二:以天下之治安,而薄天下之武臣;以天下之冗官,而廢天下之武舉。彼其見天下之方然,則摧沮退縮而無自喜之意。今之武臣,其子孫之家往往轉而從進士矣。”最典型的是吳越國主錢鏐的曾孫錢惟演,錢鏐赤手空拳打江山,其孫錢俶歸宋,到了惟演這輩就以“文辭清麗”著稱於世,名與西昆體代表人物楊億、劉筠不相上下。“於書無所不讀,家儲文籍侔秘府。”錢家是徹底文人化了。周末宋初,幫趙匡胤取天下的王審琦的兒子王承衍就巳經改變家風,喜為詩,所至為一集,曉音律,多與士大夫遊像《水滸傳》中王倫向楊誌所說的“不是王倫糾合製使‘小可兀自棄文就武’來此落草”的應屬特例這段話有兩個關鍵詞值得關注,一是我在以後會談的“投名狀”,還有一個就是“武舉”。投名狀是社會人加人綠林必須履行的儀式,包括宣誓和證物;武舉則是普通百姓通過演練考試進人統治機器的一條重要的道路。
一、武舉
1.武舉始於唐
武舉是相對文舉來說的,所謂“舉”是指取得參加進士考試的資格。明清兩代科舉考試大體上分秀才、舉人、進士三級,可是科舉製度初期即唐宋時期,進士之前考試尚不完備,進士考試之前僅有獲取舉薦資格的考試。“武舉”既指科舉製中的武科,也指取得了參加武進士考試資格的考生。
唐代以前本來是文武不分的,兩漢、南北朝選官實行的是察舉製度。這個製度要求地方州郡長官按科目的要求定期地或適時地向王朝貢上合乎相應標準的士人。定期的察舉科目有秀才、尤異、孝廉、廉吏等名目,不定期的(或稱之“製舉”)有賢良方正、文學、明經、明法、尤異、治劇、敦樸、有道、至孝、明陰陽災異、勇猛知兵法等科'定期的察舉中沒有武科,隻有不定期中的“勇猛知兵法”接近後世“武舉”,但它所取的不是一般的武官,而是懂得謀略的高級將領,而且這還是不定期要求地方官吏舉薦,並多在“災變不息,盜賊眾多”之時舉行。
科舉製度產生之初也沒有選拔武人的科目,武舉產生於武則天時代。武則天掌握政權之後,為了贏得更多的支持,“濫以祿位收人心”,大開製科,同時也開了武科。如果我們結合此時由朝廷出麵在東西兩京建立“太公尚父廟”,祭祀齊國薑太公,後又封太公為武成王,選曆代良將為“十哲”,陪祀太公,樹立薑太公為武聖人,享受與文聖人孔子一樣的待遇,這說明文武分途,到盛唐時期巳經成熟。
唐代的武進士科都考些什麼呢?據!新唐書記載,考試的內容包括:1.射長垛(長距離射箭);2.馬射(騎馬射箭);3.步射(射草人)4.平射;5.簡射(用弩機射箭);6.馬槍(馬上耍槍);7.材貌(以身長六尺以上者為上);8.言語(有神采,話語有號召力);9.負重(負米五斛,行二十步);10.翹關(指單手持一丈七尺、徑三寸半門栓,從一頭翹起十次,以試筋力)。這些通過了,說明考生在體能、武藝、組織能力上可以統領少量士兵,做個下級軍官了。
武舉在武則天時代隻是個擴大自己政治力量的工具,但到了唐玄宗、唐肅宗時代成為國家的重要政策。唐玄宗好大喜功,炫耀武力’開拓疆土’需要大批的將領;唐肅宗則是為了平定安史之亂'唐德宗因建中四年(783)長安出了“涇師之變”(士兵嘩變),一度被迫流亡奉天,因此他對兵變特別敏感。貞元十四年(793)頒旨停止武舉,因為當時的諫議大夫田登上奏說:“兵部武舉人持弓挾矢,數千百人人皇城,恐非所宜。”德宗聽了,悚然一驚,馬上停止武舉。其實,當時參加武舉考試的,每年不過十來個人,構不成對皇宮的威脅,唐德宗是被兵變嚇破了膽。唐憲宗是想有所作為的皇帝,元和三年(808)他恢複了武舉,意在選拔忠於唐室的武官,壯大中央的力量。不過在唐代科舉中,武科占的地位還是很微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