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寒拿起梳妝台前的胭脂盒,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上麵的浮雕牡丹,嘴角似笑非笑,仿佛隨時都會吐出一句刻薄的話來。我走過去,打開三、四錦盒,推到她麵前,耳環,步搖,簪子,珠花,環佩分格而置,每一件都巧奪天工,極盡奢華。換了別的女子定然愛不釋手,驚寒隻淡淡瞥了一眼,隨手揀了幾件,摔在地上,又嫌聲音不夠清脆討喜而微微撇嘴。
我指著貼牆架子上的半人高珊瑚道:“這個。”驚寒毫不含糊,反手一撥,珊瑚跌到地上,棱角分明的碎塊有如雨落平湖,一時地麵璀璨奪目。驚寒冷眼看我:“你竟是不想留在這兒嗎?”我怒極反笑:“我為何想要留在這兒?”
驚寒麵色稍霽,半晌道:“那你跟我走吧。”我問道:“去哪兒?”驚寒目光漸哀,不願在我麵前過於顯露,踱步到窗口,窗前花團錦簇,她摘下杯口大小的幾朵白花,掐掉花梗,散了滿懷花瓣,打量院中幾眼,劈手一揚。柔軟的花瓣被灌注真氣,疾射出去,姿勢各異地釘在地麵。
驚寒雙手搭著窗欞,猶豫再三,輕聲說道:“有一個人,他兩次為你放下帝王之念,眼下他要死了,你就不想去看看他嗎?”我默不作聲,驚寒突然轉過身來,顫聲道:“你不信?”我淺笑道:“十年前沐花卿遊曆天下,燕凜介介無名,蕭晚不過七歲稚女,楚鴻頑劣不堪,雲含還是市井之徒,萬俟先生則剛剛接任家主之為,而千重已統帥姽嫿軍,日斬蒼狼,部下以一敵百,抑或更甚是嗎?可這又能如何,天下名家人才輩出,新一輩雖未長成,老一輩卻鋒芒未減,單憑千重一己之力真的可以橫掃**嗎?”
驚寒凜然接道:“有何不可?莫忘了,你我從未見識過他的文治武功。你以為單憑蕭淺的情麵他就能將獵魂收為己用嗎?你道我十年前是怎麼上的若耶山莊,不過是一向自忖琴棋書畫,謀略武功,膽識風姿都舉世難尋的夜大俠一樣,一樣地敗在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手裏。他回來後神思恍惚,隻反複念著‘天縱奇才’四字,我借此機會才溜出家門的。”
我駁道:“自大重立朝,世人重諾,無故反叛故主,必遭世人唾棄,累及父母妻兒。依你所言,以千重風姿縱能折服洛家人,令其生死相隨,但又如何讓外姓人歸於他的麾下?”驚寒斬釘截鐵道:“你信與不信,事實都是如此,七年前,天下文臣武將唯他馬首是瞻,且其歸附皆名正言順,九五之位與他不過探囊取物。”
話至此,我難免起疑,驚寒從不妄言,此番話咄咄逼人,必是真的了,可是僅憑洛大公子這一身份,蕭家助他無可厚非,,但其他各家?難道千重有著比洛大公子還要尊崇的身份?不可能啊!
驚寒咧咧嘴,笑容單薄,她一字一頓道:“千——重——是——振——衣——之——後!”
地上的珊瑚碎塊突然有了生命,緩緩漂浮在半空,靜了一瞬,盤旋遊走,相互撞擊,激起簇簇火花,疾射開來,灑下薄薄細末。幾息之間,碎塊被打磨成光滑的棋子,又頓了一瞬,“蓬”地炸開,紅色煙霧彌漫,被什麼拉拽著沉下去,地麵仿佛鋪了一層紅綢。
驚寒一臉驚駭,突劈麵指來,語氣激憤:“天人之境!好,玉連城,憑你今時今日之能,豈是一個小小的華瀲可以困住的!我原道你有什麼苦衷滯留於此,原來你根本不在意那人的死活!好好好,我現在就回去告訴他,他可以去了,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可值得他眷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