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醉,醒來,天際已經發白,揉揉額頭,雖記不清楚鴻何時走的,但他最後跟我說道那句話卻言猶在耳:“連城美人,本該多陪你幾日的,但我預感我會因你而亡。我身負楚家,卜門,劍閣之責,一大堆後事要料理,眼下實在是死不得。何去何從,你好自為之吧。”喚來掌櫃的,他說楚鴻走時正是風雨淒迷之時。
半月之後又踏上中原繁華之地,這一日歇在品玉城。此城亦是千年古城,多清幽之態。揀了一家客棧住下。月影浮動,我半側身假寐,恍若千重就躺在我的對麵,癡癡看著我的眉目。漸睡去。醒來,隻覺四肢僵硬,竟動不得分毫。
我睜開眼,借著微弱燭火看清自己被綁在一張椅子上,周遭景致,朦朦朧朧看不真切,麵前是一串珠簾。“妹子醒了!”嬌媚一聲入耳,珠簾後亮起燭火,現出一名女子,長發反綰,衣衫華貴,粉麵之上幾點盈紅。我詫道:“晴嵐?”
晴嵐咯咯笑:“好聰慧的妹子!”她搬張椅子坐下:“好妹子,姐姐也是沒辦法,你的幻術防不勝防,我隻好把你綁起來,再隔著這一道珠簾,我可不敢小窺了妹子。”我暗思量,笑道:“我跟姑娘無怨無仇,姑娘若是想跟我說些什麼,直接找我就是了,何必用這些結仇的伎倆。”
晴嵐媚笑一聲:“連城妹子,實不相瞞,我已三年未見四郎,想念的緊,偏他將寧傾城藏的太過隱密,我一直無法下手。正好妹子撞到我手裏,少不得要委屈妹子了。待四郎一來,我即刻放了妹子。”
我一時也無可奈何,遂趁機問她一些舊事:“晴嵐姑娘,當日我被困在風煙閣的石室,凍暈之際,似乎聽姑娘說了一句,那石室裏麵也有打開的機關,可有此事?”晴嵐靜了一會,道:“不錯。”
我聲音漸冷:“我當時未想通,現在卻明白了。當時姑娘應該在石室上麵,而救我的人在石室裏麵,姑娘由此一說就是想詐裏麵的人觸動機關,烈焰焚身。姑娘好深的機謀,好狠的心腸啊!”
晴嵐直言不諱:“是,難為妹子想到這一步。不過要論到心腸狠,我倒是不敵那位洛大公子了。妹子和那文弱書生前腳掉進石室,洛大公子後腳就擒了我站在石室上麵。那石室很容易打開的,但他並不急著救人,隻是站在那兒,冷冷地看著腳下。妹子,姐姐長這麼大,還從沒有怕過什麼人。可那日,我是從頭怕到腳,我真是想不出,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人。明明可救得你們,卻袖手旁觀!不騙妹子,我後來哭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著你和那文弱公子不是觸動機關被烈火燒成灰了,就是被活活凍死了。待洛大公子打開機關,跳入石室,我真以為你和那位公子都已經死了,便喊了那麼一句。驚寒妹子跟著來了,我便趁機溜了。”
那日驚寒果然是因此不願我去找晴嵐,她怕我知道千重是想讓我死的。可在石室中,我一早知道千重在上麵,我滿心歡喜等著他救我,可他一直沒有下來。他竟是想要我死的?!我震驚,憤怒,你既舍得我死,我就死給你看!他最終是救了我,我執意要找晴嵐,就是要告訴他我什麼都知道了,洛千重,洛大公子,一個麵具又能遮掩的了什麼!
眼下舊事重提,我方明白千重當時的痛苦與掙紮,他驕傲,敏感,任性,手段毒辣,他不隻一次忍著裂心之痛取我的性命,到最後還是下不了手,他帶著所有的秘密毅然選擇了獨死。
晴嵐又笑道:“好妹妹,你不要怪姐姐,十年之約即將到期,我再抓不住四郎,日後天大地大,我這一輩子想見他一麵都沒什麼指望了!”想起那日沐小樓所言,我問道:“晴嵐姑娘可識得雲瑛?”
“不識得!”晴嵐驟然厲聲,跟著恍悟自己的失態,柔聲道:“四郎紅顏知己無數,我若每一個都識得,豈不是生生被醋淹死了。妹妹再侯一刻,四郎應該快到了。”她起身,走到別處。我看看身上繩索,掙脫不難,但晴嵐定會再生伎倆為難傾城,今日索性助四郎了了這段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