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理想的素質(2 / 3)

公民訓練與個性教育的爭論,不論在教育、政治、倫理以及形而上學上,都是重要的。在教育方麵,情形比實際簡單,在相當程度內,可以離開理論來考慮。全社會青年的教育,即是一種枉耗資金的事業,大體上自應由國家籌款辦理。此外其他機關有意來教育青年的,便是教會。國家的教育目的,當然在培養公民。但過去由於種種原因,這種目的大受傳統削減。中世紀的教育,即是僧侶的教育。文藝複興以後,一直到現在,教育隻是士君子的教育。在勢利的民主主義勢力之下,教育的目的,在使人像一個士君子。許多對於公民無用的東西,都當教材,目的都在使學生變成溫柔爾雅之人。此外,教育上還有一些成分,是來自中世紀的。宗教傳統,目的在使人理解上帝的道理。文雅與似神,乃是個人的品德性,並非公民的品德。整個的基督徒,實是一種個人的宗教,因為這種宗教,係創自毫無政治權力之人。它根本的目的,隻在探求靈魂與上帝的關係。基督教雖也談人對社會的關係,但它承認這種關係,是發生於個人的情緒,並非發生於法律及社會製度。

基督教現有的政治原素,是隨君士坦丁而來。在君士坦丁以前,基督徒的責任就在反抗國家,可是自他以後,基督徒的責任,卻在服從國家。不過基督教的發源,是在反抗政府,所以它的教義,始終在喚醒原始的反抗態度。例如清潔派、阿爾比宗派(改革派)及崇尚靈魂的富蘭亞派曾用種種方法,否認權威,以維持其內心的光明。新教也曾開始反抗權威及至取得政權之後,還要求神權之運用,殊無理由可言。結果,新教近於內心的邏輯,承認異教的存在,這種觀點,是天主教在理論上絕未采取的,隻不過實際暫時的方便,勉強承認而已。在這一點上,天主教是代表羅馬教皇的傳統,而新教則回到基督信徒和神父的個人主義。

一切宗教可分為兩類,一類關心政治的,一類是關心個人靈魂的。儒教乃是一種政治的宗教,孔子周遊列國,關心的就在政治問題,遊說造成良好政治的種種方法。佛教則不然,佛教雖然起始是一種皇子的宗致,但究竟是非政治的。不過我也不是說佛教向來始終如此。在西藏就和羅馬教皇一樣,是一種政治的宗教。在日本我遇見的高僧,就使我想起英國的副主教來。不過佛教徒在其較富於宗教性的時候,確實把他自己看做孤獨的人。反之,回教自始就是一種政治的宗教。穆罕默德就把他自己當成人們的統治者,就是一直在大戰發生時止,繼承他做教主的人也是如此。回教與基督教間代表的差別,就在回教主是世間的權威和出世的權威結合在一起。在回教徒眼光中,這兩種權威並無分別。可是基督教卻不然,因為是非政治的宗教,卻產生兩種敵對的政治家來,教皇與皇帝。教皇所以不要求世間的權力,就因為世間的統治是不重要的。

上麵對於宗教發展史的鳥瞰,可以指出現代著重培養個人的教育上的成分,大部分是傳統的產物,且漸漸將被公民教育所代替。良好的公民教育,固能保存個人教育上最優良的成分。不過假若公民教育目光短淺,必導致阻礙個人的發展,強迫個人成為政府利用的工具。所以公民教育的理想,假若目光偏狹,其中必定還有危險的存在,這是不可不注意的。製定國家教育製度的人,假若對於良好公民的理想,持一種偏狹的看法,必導致使受教育的人墮落。隻有受過博大的個人教育的人,才能知道哪種個人教育對於公民有所助益。不幸今日這類人漸被淘汰,而代以僅有辦事才能的人,甚或代以貪圖報酬的政治家。

以培養良好公民為目的的教育,有兩種極不同的形式,或是謀擁護現有的製度,或是謀推翻現有的製度。我們可以說現代教育之中,國家占有重要位置,所以現代教育的目的,差不多都在擁護現狀,然而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因為宗教及中等階級的影響,致使隻要是社會黨有勢力的地方,教育的大部分仍然是反動的。在法國革命以前及俄國革命以前,教育雖未普及,大體上也是反政府的。美國現在較落後的地方,也有相似的趨勢。國立大學所教的學說,乃是那些納稅人所厭憎的。農民們自然以為擔負費用的人,應該吹奏出調子來,但他們既不會了解吹奏者,又不知道他所吹奏的調子是什麼,所以他們覺得這件事稍有點為難。不過縱然有這些例外,我們仍可以說,近代的教育是要成為一種反動的勢力,對於保守的政府則擁護,政府進步時,則反對。更不幸的是現在學校及大學中所著重的公民教育,其成分並不是最好的,而是最壞的。提倡最多的,乃是那種稍具軍事性質的愛國主義,也就是說,僅顧某一地方的人的生活,而反對其他各地的人的生活,且願意用武力來增加某一地方的人的利益。在國內,普通的公民教育,都在維持傳統的公民不公平。例如當工人總罷工的時候,大多數小資產階級的青年人的行為都是一種騙子的行為,可是他們仍以為他們是愛國的。他們之中,差不多無人受過合理的教育,能對罷工者略表同情。隻要有不公平的事實存在,就會請求立法和立憲的理想來維持。現在世界各國,教育家仿佛生來就是怯懦的,不論在他們的收入上或勢利行為上,都是有錢人的附和者。因為這兩種原因,所以他們的教學,都把法律和憲法看得過分重要,殊不知這兩種東西,曆來施用的結果,導致現在受了麻醉無法發展。因為要反抗這種過分的重視,所以那些圖謀世界根本改造的人,便不得不革命,但革命者對於社會責任所持的概念,也容易和主持法律秩序者的思想一樣狹隘,最後終歸是危險的。

不過也有幾方麵,改革論者所施的教育,似乎較現狀論者所施的教育要好一些。動物的習慣,就足以使一個人喜歡依舊行事,如使一匹馬喜歡走向常走的路上。保守主義,絕不需要高等的心理作用。可是改革論者則不然,他必得具備相當的想像力,才能對於現存事物作一種不同的看法。要能根據價值的立足點,批評現狀,因為他不能不知道現狀也有主張維持者,所以他不得不知道一個健全的人至少可以有兩種觀點。再則,他對於現狀暴虐下的犧牲者,不能不表示同情,也不必造出種種理由,來證明那些容易防止的災害不應該防止。所以同情與智慧,在不滿意現狀的教育之下所受的壓製,較在維持現狀的教育之下比較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