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貨回來,張秉貴下決心學騎車。午夜十二點,王雨田睡下以後,兩位師兄偷偷地推出車來,幫著他在馬路上練習。剛會推著走,又趕上中央洗染店要油,他主動要求送去。這次,他實心實意挑了一桶分量足的,而且先過了秤。剛推出車來往上捆,王雨田便攔住說:“你騎得了車嗎?把油桶摔壞了怎麼辦?”張秉貴說:“我推著送去。”
推車上路,比扛著輕省多了。他更堅定了學會騎車的決心。這次送貨倒很順利,過罷秤,洗染店老板笑逐顏開說:“你這個後生倒挺實在,講信用,這還像個學買賣的樣子?”張秉貴收了錢,沒有馬上回店,推起車子徑直走進了東單空場。
空場在東長安牌樓南側,是一片北頭略高南頭略低的斜坡。當時盤踞東交民巷的洋人常在這裏跑馬,所以也叫跑馬場,空曠荒涼,幾十畝麵積,沒有多少行人,正是個練騎車的好去處。張秉貴把車推到空場北頭,騎上車利用坡度往下滑,摔倒了爬起來再練。他練得起勁,忘了鍾點,回店竟過了飯時。王雨田沉著臉問: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張秉貴情急智生回答說:“他們掌櫃不在不給錢,我等著拿錢來著。”王雨田隨口罵道: “他媽的,沒錢還要油?”張秉貴見躲過了責備,便到賬桌去交賬。
午夜練車回來,張秉貴欣喜自己日益熟練地掌握了騎車載貨的本領。剛剛解衣躺下,就聽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哇喇哇喇連聲叫嚷:“汽油的幹活?汽油的幹活?”開門一看,原來是兩個日本兵。張秉貴趕緊回身提出一桶汽油,順手拿上漏鬥跟了出來。
兩個日本兵指指前邊的車:“開路開路的?”張秉貴隻礙扛起油桶跟著往南走。來到棲鳳樓路口,停著一輛卡車。日本兵搶過油桶和漏鬥,不等開蓋,隨手用汽車搖把在桶上戳個窟窿,提起來就往車裏加油。油加完了,張秉貴伸手要錢,日本兵隻把漏鬥還給他,一回手把空油桶扔到車上,跳進駕駛室,關上了車門。張秉貴急了,追過去拍打車門。日本兵瞪了他一眼,罵聲“巴格牙魯?”開起車子,一溜煙跑掉了。
朔風呼嘯,寒徹肌骨。張秉貴兀立街頭,氣得渾身發抖。良久,他才無可奈何地轉身回店。此刻,大夥都已被驚醒,王雨田披衣坐在床頭,見張秉貴隻拿個漏鬥回來,忙問:“給錢了嗎?”張秉貴臉色蒼白,一一敘述了剛才的情況。王雨田又追問: “連桶也給人家啦?”張秉貴說:“簡直是強盜,搶走了還罵人?”
賣油以來,張秉貴不但勤奮苦幹,而且人緣不錯,拉住許多顧客。年底“說官話”,於子壽饋送他三塊大洋。過了年,他向會計支點錢想買件長衫。會計一翻賬本說:“去年你丟了一桶油,連油帶桶是五塊二角五分。用這三塊錢抵上還欠櫃上兩塊多?”
張秉貴悵然若失。他領教了掌櫃的狠毒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