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秉貴捧著一張訃告,熱淚滾落在衣襟上。

曾幾何時,一九七二年國慶節的國宴上,他曾向周總理敬過酒。總理神采奕奕,但顯得消瘦多了。想到總理為國家動亂日夜操勞,衷心祝願總理健康長壽。他不知道周總理已經重病在身,更沒想到那是最後一麵。

此刻,他捧著訃告,沉痛地走向北京醫院,去向周總理的遺體告別。朔風淒厲地呼嘯,他感到異樣的寒冷。在排隊等候的時間,他默默地想著一定要對總理說:我是代表售貨員來的,我們會化悲痛為力量,決心在櫃台上為您爭光。但是,當他隨著隊伍走進停靈大廳看到翠柏和鮮花叢中的周總理遺體的時候,卻把想好的話忘了個幹淨。他多麼想再好好看看總理啊,誰知淚如泉湧,視線模糊,竟無法看得真切。走出北京醫院,見到肅立在門外想進去而不可能的人群時,他更感到這告別的沉重。

百貨大樓四樓,設起周恩來總理靈堂,全體職工分批吊唁。這不是一般的對偉人的悼念,而是撕心裂肺的思親之情。日理萬機的周總理生前多次到過百貨大樓,多數職工都見過總理。

張秉貴記得,周總理來視察,總是象普通顧客一樣,有時悄悄步行而來,有時從旁門上樓。有一天晚上八點多鍾快要閉店時,百貨大樓各樓層的廣播響了:顧客同誌們,今晚商店有任務,請提前退場。張秉貴在櫃台裏,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正在詫異,隻見周總理已款步走進門來,而廣播仍在繼續。商店負責同誌迎上前去,總理握著他的手輕輕責備:“這是你幹的吧?你看看,你這個人哪?”廣播停止了,顧客從容選購,陸續離店。商店負責人請總理到會議室休息,總理笑著說不用了,就像顧客一樣察看了一二三樓,並且作了指示。

文化用品部的售貨員們揮淚訴說著往事:有位售貨員正在結賬,櫃台前有人要看金筆,他頭也沒抬,隨手遞過一支。櫃台前又問“我能不能蘸水試試?”售貨員一邊結賬,一邊點了點頭,推過一張小紙條。及至紙條上出現了“周恩來”三個字時,售貨員才驚訝地抬起頭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總理竟這樣出現在自己麵前。此刻,他們再次向總理保證:今後不論多忙,決不再怠慢顧客。

百貨商品部的職工向顧客遞過刮臉刀片的時候,總覺得有負周總理的托付和期望。“請你替我向工業部門反映反映,要努力提高刀片的質量,像我這樣的胡子就不好用。”總理的朗朗笑語好像還在櫃台前回蕩,而刀片的質量卻幾年沒有上去。此刻,他們莊嚴地表態:我們一定要隨時聽取顧客意見,十次百次千次萬次地向工業部門反映,直到解決了為止。

鞋帽部連年保持了先進集體的榮譽,他們的班後會一直開得很認真、很成功。老職工們都記得:周總理來視察時。他們正在開班後會。總理不讓驚動大家,而是輕輕地走到櫃台邊認真聽取售貨員的發言,直到被眼尖的售貨員發現並且站起來歡呼“啊,總理?”的時候,總理還表示歉意說:“幹擾你們了,請同誌們繼續開會?”

周總理同售貨員劉誌泉的談話,牽動著多少老職工的回憶。二十年前,百貨大樓開幕前夕,周總理來視察時,看到大部分職工年齡在二十五歲以下,朝氣蓬勃,非常高興,但當時老職工很少,就對商店領導人說:“像我們這種歲數的人,百貨大樓都不要了喲?”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周總理親自來到三樓呢絨部找到四十多歲的劉誌泉,在裁剪呢料的貨案旁邊,談起了家常。從解放前談到解放後,從思想、工作一直談到家庭。周總理親切地問他:“你每天下班很晚,回家時誰給你等門?”這是個職工的切身問題,同時卻是一個連基層幹部都容易忽略的小問題,可是我們的總理想到了。劉誌泉和張秉貴在舊社會有著類似的經曆。嚐過黃連知蜜甜,他們從總理的關懷體會著黨的溫暖,而總理對一個普通職工的關懷正啟迪著我們的所有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