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明在心底說。

參加葬禮的人開始散去,明卻還抱著女兒留在原地。

澆注完畢,一塊潔白的十字墓碑豎立起來,墓碑上刻著老約翰的全名和生亡日期,還有一句簡短的墓誌銘,“現在,我找到她了。”

摸摸女兒拱在他脖頸處的小腦袋,明似有感應地抬頭望去,裝飾繁複的穹頂中央,小小的圓窗投射下一束明亮的光線,那是引導靈魂飛升進入天國的通道。

即使不相信神的國度真的存在,此時此刻,明也由衷地希望約翰主教能追隨著那道白光尋找到他心中的那片淨土。

老約翰低調地告別這個世界,然而,他身為毗萊大教堂的主教,身兼銀河係聖母教會樞密院資深長老,又是托卡皇後的多年好友,他的辭世注定不會如他所願那般平靜!

看到訃告,毗萊人湧向教堂前的廣場,他們手持蠟燭鮮花在教堂外默默地送別他們敬愛的主教大人,廣場上擠滿了神情哀慟的人們,還有數以萬計的教徒正從西斯的其他城市或帝國的其他星球上趕來。

托卡帝國的皇後陛下在獲知消息的第一時間通過個人網站發表悼辭,稱約翰主教是“托卡人民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精神導師”,約翰主教的逝世是“塞維利亞失陷以來托卡最大的災難”。

一向對宗教毫無熱情的托卡大皇子也在皇室官網上公開表示,對約翰主教的離去“非常遺憾”。

有知名主播在直播節目中爆料,據身為皇子近侍的好友透露,皇子殿下甚至感歎,“不能像父皇那樣邀請主教大人出席登基大典”。此事一出,加上最近對皇帝陛下身體健康狀況的各種猜測越演越烈,不少人紛紛跳出來指責大皇子包藏禍心,遠在格拉素吉家族私屬星球療養的華公主在接受一家媒體專訪時暗示對皇帝人身安全的擔憂……

一篇題為《他的離去標誌著聖母時代的終結》的文章將民眾的視線從托卡皇室兄妹間那些齷齪的爭權奪利完全轉移到紀念約翰主教上來,比起皇室永無休止的親人相殘,此時情緒低迷的托卡國內更需要的是一些能溫暖人心凝聚士氣的積極事例。

主流媒體相繼跟進,各類哀悼紀念約翰主教的文章節目鋪天蓋地,再沒有人有精力去關注別的,社會討論的焦點也從頌揚約翰主教本人的精神延伸到沈思聖母教會在三個世紀裏產生興起演變成人類第一大宗教派別的全過程。

被視為托卡科學界權威期刊的《發現》首發題為《諸神的禁區》的研究報告,撰寫報告的研究小組在總結帝科院三百年來的研究檔案後得出人類無法在繁衍這一課題上再進一步的結論。

同時,尺道的一家民間實驗室宣布,他們通過修改某條染色體上部分基因的方式令一枚受精卵成功地在極度模擬孕人體內環境中存活了一個小時。

托卡從學術界到民間,舉國沸騰了!

事實上,在三百年前那場全人類的浩劫中,那個讓謝恩博士獲得“啟示”的雙性人並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對“絕種”產生免疫,“絕種”修改了他的基因導致染色體畸變,在偶然的情況下恰好造成他排出的卵子能與正常男人的精子結合成受精卵並正常發育為人類胚胎的結果,謝恩博士通過人為強化修改效果,把偶然變為必然,從而誕生出孕人這種新物種。

嚴格界定的話,孕人是有別於人類的差異物種,但是在孕人體內自然發生的授精過程卻能在大多時候逆轉孕人的變異基因,從而生出具有正常人類染色體的小孩來。

關於那個神奇的逆轉過程,科學家研究了三百年也隻得出“逆轉帶有固定概率”和“逆轉需要孕人體內分泌的某種物質參與實現”兩項結論。

即使通過孕人進行繁衍,人類也沒有丟失作為人類這個物種最根本的遺傳特征,這是人類的驕傲。

但是,女人無法再生育,人類的繁衍必須依靠孕人,三百年來孕人在不斷的人工改良下反而產生出越來越多的缺陷,孕人數量在減少,人類種族的延續形勢愈加嚴峻。

既然神不存在,為什麼人類不能為了種族的延續放下驕傲接受帶有不同染色體的新人類呢?

如果通過修改基因能有效解決人類繁衍的難題,為什麼不這樣去做呢?

可是,帶有不同染色體的人還能稱之為“人類”嗎?

一場前所未有的關於人類演進方向的反省思潮迅速蔓延,人們爭辯不休。

道德捍衛者試圖用倫理的大義壓倒主張基因革命的激進科學家,憂心人類滅絕的科學家以觸目驚心的數據告誡政府和民眾不變則亡……

小孕人嗅到了某種陰謀的氣息,一定有很多人同樣嗅到了,隻是他們都沒有頭緒,無從分析。

不過,不管那是什麼陰謀,都與他無關。

小孕人樂觀地想著,在一次次的失敗後終於給女兒做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生日蛋糕來。

雖然那個蛋糕並不精致,但在色彩鮮豔的果醬和凍幹花瓣的點綴下,看上去一樣讓人垂涎欲滴。

更何況,麵對它的是一個年僅一歲的孩子!

小孕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塞維利亞便伸手抓到小小的蛋糕上,沾著滿手的果醬伸舌舔舐,小塞維利亞高興地咯咯笑起來。

小孕人放棄了要教女兒用叉子的決心,反正她還隻有一歲,在她三歲之前還有兩年的時間可以慢慢教。幫女兒把盤子拉得更近,小孕人一手摟著女兒,一手撕下片蛋糕嚐了嚐。

蛋糕不甜不膩味道剛剛好。

就在父女兩人窩在小屋裏樂嗬嗬地過生日的時候,約翰主教的接任者終於抵達毗萊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