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頓主教重新閉上眼,不鹹不淡地道,“你小時候隻要心裏有事就不敢直視我。”
長大了還是沒有改變麼?
北權司望著窗外苦笑一下,不再掩飾,“舅舅,我還記得你說過,‘蒂奇不止是一個姓,而是所有蒂奇的一切,它永遠比生命更重要。’這是家族的信條。”頓了頓,北權司轉過頭認真地注視他平淡的麵孔,試圖從中找出細微的變化,“你真舍得放棄‘蒂奇’這個姓氏?”
讓北權司失望的是,即使新主教睜開了眼,無論眼神還是表情,都不存在愧疚後悔之類的情緒,更沒有痛苦難耐不能言說之類的苦衷。
這時車停穩,初冬暮色裏的廣場上人不是很多,新主教的到任不舉行任何儀式,沒有人留意停在教堂門口台階下那輛遲遲不見人下來的黑色車輛。
伯頓主教沒有回答外甥的問題,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或許此時在他眼裏映出來的不是外表英俊的軍部新秀北權司,而依舊是那個每年夏天總要來白茶莊園陪他去大溪穀花上一整天的時間釣魚的矮個小胖子外甥。
“你十六歲以後就再沒來過白茶莊園。”伯頓主教說,“那一年你考上伯利茲軍校,瓊解釋說你暑假要和同學去邊境星球集訓,整整一個假期都不能回來。瓊不知道其實你對她撒了謊,當時你剛剛加入伯利茲學生秘社,你去邊球果剛的目的是參加秘社集會。”說到這裏,主教有意停頓,似乎在猶豫是否要繼續說下去。
北權司在聽到“秘社”那個詞時,眼神突然變得陰鷙,卻隻是倏爾一晃,接著似笑非笑道,“舅舅,母親就是受不了你那種打著保護的幌子無時無刻不在的監視,所以才會選擇嫁到北權家來。我想,母親就算知道真相,她也不會向你吐露半個字的!”
伯頓主教沉下臉,毫不掩飾失望地瞪著年輕人,“那個時候薄熙隻是秘社的少數派,除了你大概沒有人有耐心聽他宣揚他那套‘薄熙主義’。”
薄熙,薄熙主義的創始人,主張用一切非暴力的行動促使托卡權力歸民。三皇子蓮的孕人身份曝光後,薄熙在毗萊發起反皇室特權□□,不想□□演變為騷亂,遭到大皇子的雷霆鎮壓,薄熙也因此被捕入獄,並且很可能將麵臨終身□□的刑罰。
話已至此,也算是撕破了臉麵,北權司懶得再做表麵功夫,幹脆把客氣都收了起來,冷冷地望著眼前的親人,“不錯,我是那時候認識薄熙的,這都記在我的檔案裏,包括兩年前我在尺道參加薄熙的婚禮。”
伯頓主教盯著他,點頭道,“你很聰明,沒有隱瞞與薄熙的往來,也從不秘密接觸薄熙,你坦蕩得讓人抓不到把柄。不過,你行事太過刻意,反而引人懷疑。”
北權司訕笑,懷疑又怎樣,反正沒有證據。
伯頓主教語調平淡地說:“你身為琉卡上將的副官,上將死守塞維利亞時你卻在撤離名單的首頁,如果不是上將授予你特別任務,就是上將對你起了疑心。真相如何,你心裏最清楚。”
自從軍校畢業就開始擔任琉卡上將的副官,在外人眼中他一直是琉卡上將最親近信任的人。北權司此刻的心情已沒有當初接到撤離通知時的驚恐,但這是一年以來他有意回避不去深思的事,如今讓伯頓主教一語中的,北權司多少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失去伽?琉卡的信任,還是從一開始就沒被信任過……
整了整臉色,打開車門,冷風霍然灌進車內,北權司沉聲道,“舅舅,我的事不勞你操心,你還是多擔心自己吧。畢竟據我所知,華公主可不是個大度的人!”
伯頓主教最後深深地看了外甥一眼,抿緊了唇不再多言,戴上帽子欠身下車。司機已把他的行李取出來放在地上,一箱子衣服雜物,還有三大箱的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