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就過了八年。
八年中,謝老爺又娶了幾房小妾,以開枝散葉。除了大夫人的一雙兒女、三夫人的一個兒子之外,新納的四夫人產下一個女孩兒,而那潑辣得有名的二夫人居然也喜獲麟子。這樣,府上共有兩位小姐,三位少爺,謝老爺總算是枝葉大開,了卻了他多年來的最大心願。
當同年的兩位少爺三歲時,謝老爺就請來了夫子,專教授他們修典治學,希望能出個秀才舉人之類的人物。畢竟他當年是落第後才從的商,他對這科場考舉還是抱有極大幻想的。而且現在他雖然在顯城混出了一些名氣,卻比那有頭有臉的大商人欠缺了許多家產,無形中自覺好像比哪種人都差好幾等。
衝著這個想法,他索性又在幾年後把不足三歲的小兒子也交給了夫子管教。
話再說回來,八年後的現在,謝家的少爺們兩個九歲,一個四歲,同在邱夫子門下學習。
謝家自從人口激增之後,就有了在一處用餐的習慣——一般小戶皆是如此,更不用說謝家這樣已經算是大戶的人家了。
然而在一處吃飯未必就是好事,你來我往熱鬧歸熱鬧,卻很容易傷了和氣添了怨氣。以大夫人、二夫人為代表的強硬派人物,喜歡在餐桌上較量。初時還隻是這兩個不省心的人鬧騰,到後來,幾乎所有的夫人們都被牽扯進去了。
大夫人是四平八穩,綿裏藏針;二夫人是一觸即怒,一怒即罵;五夫人和六夫人已然是見風使舵的高手。
四夫人倒是小心翼翼,能躲則躲,卻仍逃不過戰爭。她是謝家某個店鋪掌櫃的女兒,沒權沒勢,加之本來就性格懦弱,更是容易成為炮灰。
可苦了謝老爺,飯總是吃不安生。
隻有三夫人不為所動,一心照看兒子,從不混入戰場。唯一的一次參加,還是被氣昏了頭的二夫人拉入的。可是自此之後就沒人再把她拉進來了。原因很簡單,她根本就不理她們。
日子就這樣過著,直到某一天,幾位夫人又在早飯時開戰了。
正當她們明爭暗鬥的不亦樂乎之時,年僅九歲的謝泉渟突然抬起他那張白皙的小臉,對坐在首位、頭疼不已的爹爹說道:“爹,兒子已經吃完了,請允許兒子先行一步。”
“箴之,其他人還沒吃完。”謝老爺起初隻是單純地認為兒子坐不住了,想出去玩。
不料謝泉渟出語驚人:“爹,這裏太吵了,不利於修身養性。”
平淡的幾句話被平淡地拋出,在大廳裏卻引起了轟動。
“這孩子這麼不懂事!”
大夫人都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二夫人就已經手臂一揮,驚叫起來:“天啊,三妹妹平時都是怎麼教導他的,難不成從沒告訴過他要尊敬長輩嗎?”
看來她對那次三夫人不買她的帳的事還耿耿於懷,這才得空就損。
謝泉渟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那神態竟不像是個九歲孩子該有的——再淡淡地開口:“二娘像是有長輩風範的人嗎?”
一句話噎得二夫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形象——右手抓著的湯勺停在謝老爺麵前的盤子上空,那勺裏的湯好像是沒喝淨,還向下滴著湯汁,更為尷尬的是,湯汁滴進了盤子裏。這還不算,她的左手都快舞進四夫人的碗裏了。一時間,坐在她右邊的謝老爺不由得皺眉,強忍下湧上心頭的不快。坐在她左邊的四夫人則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樣,低頭側側身子,抱走了碗。
大夫人震撼了一下,同時感到有些後怕:眼前的孩子隻有九歲,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的氣勢?那,福之還能爭過他嗎?
她一邊想著,一邊不由自主地看向在她心目中很是不爭氣的兒子謝賜福。後者不知前者的擔心,麵對桌麵上的風起雲湧毫無知覺,仍坐在座位上吃得開心,似乎什麼事都不能妨礙到他,現在吃飯才是大事。
謝家大小姐謝木欣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年長兩個弟弟近五歲的她,不管娘親的反對,與弟弟妹妹們走的挺近,時不時也會去其他夫人的屋裏走動一番,自是知曉二弟受三娘影響很深,而且在舞文弄墨方麵也比大弟高出許多。
謝老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直不怎麼受重視的次子謝泉渟。
翌日,謝泉渟與兄弟一起到書房向謝老爺問早安。
“今天夫子回家探親,一日不回。能不能說說,你們接下來都想作何安排?”謝老爺踱下座位,眯起眼,打量著麵色各異的三個孩子。
謝賜福首先回話,一心想展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兒子想回去好好再溫習一下夫子之前教過的知識。子曰:溫故而知新。若是不溫習,學問又怎麼能做好!”
“嗯嗯,不錯,不錯。福之有此向學之心,實在是難能可貴啊!”謝老爺滿意地笑了。
聽到老爹的讚許,謝賜福得意洋洋地瞟了瞟弟弟們。
老小謝風泠剛過四歲,玩心未泯,搶著說道:“我想回去摘樹上的果子。我們院裏的果子都熟了很久啦,我早就想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