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漢卿這一組曲子的特點是語言通俗暢達,體現出他的寫作“本色當行”的風格。

四塊玉

別情

自送別,心難舍,一點相思幾時絕?憑闌袖拂楊花雪①。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注解】

①憑闌:靠著欄幹。楊花雪:形容柳絮漫天飄飛如雪。蘇軾《少年遊》詞:“去年相送,餘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這裏暗用蘇詞的語意。

【賞析】

語言平淡,詞義淺顯,倒也唱出了離別深情。小曲為送別類作品中之傑作。至於其語言,則堪稱前期曲家本色當行的突出代表。本色是金,當行則是精製而成的金首飾。

白樸

(1226—?),字仁甫、大素,號蘭穀,陝州(今山西河曲)人。他工於雜劇,與關漢卿、馬致遠、鄭光祖並稱元曲四大家,代表作《梧桐雨》劇評家評其為“沉雄悲壯,為元曲冠冕”。他的散曲以清麗婉約見長,亦有豪放雄渾之氣。

慶東原

忘憂草,含笑花①,勸君聞早冠宜掛②。那裏也能言陸賈③?那裏也良謀子牙④?那裏也豪氣張華⑤?千古是非心,一夕漁樵話。

【注解】

①忘憂草:即萱草,古人以為它可以讓人忘卻憂愁。含笑花:木本植物,花如蘭,開時常不滿,宛如含笑的樣子。

②聞早:趁早。冠宜掛:《後漢書·蓬萌傳》:“時人王莽殺其子宇,萌謂友人曰:‘三綱絕矣!不去,禍將及人’遂解冠掛東都城門。歸,將家屬浮海,客於遼東。”後因以掛冠即指辭官。

③陸賈:漢高祖劉邦的謀臣,以能言善辯著稱,曾兩次出使南越,說服南越王趙佗歸漢。

④子牙:呂尚,又名薑尚,字子牙,人稱薑太公。其人懷有雄才大略,輔佐周文王、周武王滅商,封於齊。

⑤張華:字茂先,西晉著名文學家,曾力勸武帝排除眾議,定滅吳之計。

【賞析】

此令曲還是勸人早脫是非,桂冠歸隱之作。曆代忠奸興亡,千古是非,不過是漁樵閑談之資。曲首的一句“忘憂草”特別值得注意:竭力要忘卻的東西,往往又是最難割舍的東西,人生欲要快樂不能不有所忘;“含笑花”亦耐人尋味,因為笑與忘是熟諳世事的一種人生態度。

駐馬聽

鳳髻盤空①,嫋娜腰肢溫更柔。輕移蓮步②,漢宮飛燕舊風流③。謾催鼉鼓晶梁州④,鷓鴣飛起春羅袖。錦纏頭⑤,劉郎錯認風前柳⑥。

【注解】

①鳳髻:狀如鳳尾的發髻。

②蓮步:南朝齊東昏侯鑿金為蓮花,著附地上,令潘妃行其上,曰:“步步生蓮花。”這裏指美女輕盈的行姿。

③漢宮飛燕:漢成帝皇後趙飛燕,體態輕盈,相傳能立於宮人所托水晶盤上起舞。

④鼉鼓:用揚子鱷的皮蒙製而成的鼓。梁州:即梁州令,舞曲名。

⑤錦纏頭:古代歌舞藝人表演時以羅錦纏頭,舞畢,客以羅錦相贈,稱“纏頭”。

⑥劉郎:相傳東漢時劉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藥,遇二仙女,留山中半年。後世便常以劉郎代稱有風流豔遇的男子。

【賞析】

該曲頭兩句從發式、腰肢起筆,為“特寫”之處,可謂工於發端者也;繼而寫蓮步輕移,舞之始也;續寫音樂聲起,漸入佳境,舞袖翻飛,已臻高潮;末二句,實際上寫的是觀者的評價,纏頭頻送,已見出欣賞者的態度。

寄生草

長醉後方何礙①,不醒時有甚思?糟醃兩個功名字②,醅淹千古興亡事③,曲埋萬丈虹霓誌④。不達時皆笑屈原非⑤,但知音盡說陶潛是⑥。

【注解】

①方何礙:有什麼掛礙。

②糟醃:用酒糟浸漬食物。

③醅:未經過濾的酒。淹:淹沒。

④曲:酒曲,指代灑。虹霓誌:氣貫長虹的壯誌。

⑤不達時:不識時務。屈原:戰國時楚國大夫,愛國詩人,自投汨羅江而死。後有人指責他“露才揚已”、“不識時務”。

⑥陶潛:即東晉詩人陶淵明。

【賞析】

一醉解千愁,連“功名”者都可以掩埋。然而人間畢竟有“功名”在,幾個人能跳出這強大的磁場?不過是激憤語而已。窮途者謂屈原不知足,不斂鋒芒,謬托陶令為知己,其實是吃不著葡萄的自詡。尾二句饒有新意。

沉醉東風

漁夫

黃蘆岸白蘋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雖無刎頸交①,卻有忘機友②。點秋江白鷺沙鷗。傲殺人間萬戶侯③,不識字煙波釣叟。

【注解】

①刎頸交:以性命相許的朋友。

②忘機友:彼此不存在機巧奸詐之心的朋友。

③傲殺:殺同煞,“很”的意思。萬戶侯:漢時分封諸侯,大者食邑萬戶,小者食邑五百戶。後以萬戶侯指代高官顯貴。

【賞析】

黃蘆、白、綠楊、紅蓼,灘頭渡口色彩斑斕,景色秀美。與人間紛攘雜亂恰成對照,也以此起興。釣魚老者不識文字,與鷗鷺為伴,大願不過果腹,不羨不懂萬戶侯。

醉中天

佳人臉上黑痣

疑是楊妃在①,怎脫馬嵬災②?曾與明皇捧硯來③,美臉風流殺。叵奈揮毫李白④,覷著嬌態,灑鬆煙點破桃腮⑤。

【注解】

①楊妃:即楊貴妃,小字玉環,為唐玄宗所寵愛。

②馬嵬災:安史亂起,玄宗奔蜀避難,至馬嵬坡(在今陝西興平縣西),禁軍殺丞相楊國忠,楊貴妃亦被迫縊死。

③捧硯:據說李白為明皇(即玄宗)寫新詞時,曾令楊妃捧硯。

④叵奈:無奈,可恨。

⑤鬆煙:古人以鬆木所燒的煙灰製墨。

【賞析】

這首曲子寫作者因看見一美貌女子臉上的黑痣而引起的一係列聯想和想象。他先是一愣,把那美貌女子誤以為是楊貴妃,接下來幹脆將錯就錯,展開聯想,問楊貴妃是怎麼逃脫馬嵬坡的災難而未死的;又以貴妃為李白捧硯的故事來展開想象,說美人(或楊貴妃)臉上的黑痣是李白揮毫時灑上去的墨點。全曲聯想生動,想象豐富,非常富有情趣。

一半兒

題情

雲鬟霧鬢勝堆鴉①,淺露金蓮簌絳紗②,不比等閑牆外花③。罵你個俏冤家④,一半兒難當一半兒耍⑤。

【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