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璧酒量原是不差,今晚被那舞曲所迷,倒真是喝多了些。隻是經過這麼一遭,加上涼風襲襲,這酒意也去了大半。眼見得眾人各自去享那溫柔之鄉,他也不急著回去,在這庭院裏兜兜轉轉,竟又走到那片蓮池來。
月色下,那紅蓮早已失了白日裏的耀眼,隻見得花葉密密的疊交著,一時間,也不知有多少影影重重。而那片月光,卻清澈如水,靜靜的灑在一個人的身上。
楚逍吟。
他似乎在想著什麼,有些茫然地神情,望著那片深黑,幽然而歎,月衍清輝,照在他的麵上,竟是如斯溫柔。
有斐君子,溫潤如玉。便是如此了吧。
城璧笑了笑,可惜,他乃是一介布衣,要不然或許有些事情,會更加有趣也說不定。這般想著,卻也不願驚動了那人,隻借著暗夜隱了身形,悄悄轉身,往來路去了。
不言城璧回堡,卻說斐祁宣在那酒宴之中,得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端王要來了。
話說這端王乃是今上的族叔,手握軍令,權傾天下。誰不知當今皇帝忠義仁厚,性子卻是極軟,是萬不會與其他皇子爭權的。上皇還在位時,便有意立三子桓為太子。當時遠在邊關的端王跋涉而來,便是為了阻止此事。他與大堂之上,義正言辭,曉以大理,“長幼之序不可廢”,也是正巧,當時遇上了一出事情,上皇方才打消了廢長立幼的想法。這麼一來,端王自然成了將大王子賀捧上皇位的頭號功臣。而太子在繼位之後,又十分的倚重於他,朝中之事,無論大小,都須向端王上報秉承。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鋒芒之銳,誰與相爭?
而這麼一條消息,聽在各人耳裏,確實不盡相同。有急於討好巴結的,到處張羅著奇珍異寶,香車美人;也自有戰戰兢兢,唯恐一個侍候不周,怕就會丟了烏紗帽去。畢竟,這位端王的嚴厲狠辣,也是出了名的。
而斐祁宣坐在屋裏,反複思量,卻猜不透端王此番前來的用意。
“七爺,莫不是——”身邊一人開口,乃是祁宣一直帶在身邊的書童茗硯。
“不會。”祁宣搖搖頭,“端王如此大張旗鼓,深怕無人知曉,倒真是難得的很呀。”
茗硯原本慢慢地磨著墨,聽得此言,卻發起狠來,用力一撰,幾滴墨汁飛濺而出,染上了剛剛鋪好的宣紙。
祁宣一愣,忽而笑道,“你這是做什麼,心裏不痛快,也不必拿水墨出氣罷?”
“茗硯不敢。”話是如此說,卻一點不敢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愈發張揚了起來。
隻把頭轉了過去,氣鼓鼓地說道,“那個端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些人還把他當神一般的供著。當年若不是——”
“茗硯!”祁宣冷冷地打斷他,“看來,是我寵壞你了。”
“七爺!”茗硯不由得叫了聲屈,明明都是為爺打算,可爺卻偏偏不領情。也難怪,當年的事,是個忌諱,平日裏哪敢提起,這會兒聽說端王要來,一時氣憤,也是口不擇言了。
當下閉了口,不再作聲。可那神情,卻是十足十的不服氣。
祁宣也知自己剛才的語氣有些重了,微覺歉疚。抬頭看時,見得茗硯那滿臉孩子氣的表情,不由得一笑。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便在燭光下透出些瑩亮來,順手取過一支筆,在那墨點之上添毫勾勒,粗繪細描,不一會兒,便是一幅墨竹呈於眼前。淡雅清新,墨香點點。
茗硯雖是看慣了祁宣作畫,但見得如此一氣嗬成,不禁喝了聲彩。
祁宣想了想,又提筆寫下落款,斐祁宣贈與弟茗硯。不出意外,看見那張小臉上仿若綻開了花。哪裏還記得方才生什麼氣,隻搶了那畫,嚷嚷著說是要掛到屋子中間去。
祁宣也由得他去。待他離開,這才微微的皺起眉來。所謂無風不起浪,也許,他這些年的平靜生活,就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