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正是仲夏時節,迷蒙間又下起雨來。前些日子,天氣一直悶悶的,就像人的心情一般。這鳴羊城裏來了尊大佛,雖是件天大的喜事,但端王乃是位極人臣,說不定一個招待不周,立馬就腦袋搬家。這麼一來,這城中官員,倒是驚惶之意多些,衝淡了這一份本該濃厚的喜慶。

斐祁宣卻顧不了那麼些。隻是這幾天裘府上下到處忙著張羅,比之前那場盛宴的排場,有過之而無不及。心下略嫌煩悶,隻拎了酒瓶,獨自坐到那假山之後去。那裏卻是一個天然的屏障,可以遮雨,那一個弧形的地兒,正巧能容兩人落座。祁宣便歇在此處,透過迂回交錯的假山,剛剛好對這那片池塘。這盛夏之際,紅蓮開的愈發奪目,映出滿池緋色,透出些動人心魄的瑰麗來。祁宣仰頭灌下一口酒來,歎道,“芙蓉新綠皆失色,唯有錦蓮暮雲來。”言罷,悠然一笑。

這一笑,竟讓這滿池花紅都失了豔麗。一人獨酌,喜笑隨心,確是舒暢的多了。可也不是無人看見。那人遠遠地瞧見他的身影,瀟灑洋溢,在那薄薄的水霧間,不知怎的,就有一種氤氳的風情漸漸的彌散開來。待得走到近處,看見他望著那池彎深處,乍然而現的笑容,不由得一呆。

那是一種怎樣的絕豔!純粹的如同雪山之巔的蓮花,卻又清麗的仿佛傲領風霜的寒梅。那樣自然而天成,如玉如砌。便是暗夜中的流星也比不過這一瞬的閃亮光華,璀璨的,如同白日煙花般,寧靜而絢麗。

那人止住了步伐,忽然覺得,這樣的祁宣,親切卻又遙遠。那似乎卸下了一切偽裝的坦然,是他最渴望的,可也是最陌生的。

而此時,祁宣已然轉過身來,看著他,嘴角微微一彎,喚道:“逍吟。”

楚逍吟開始有些後悔交上這個朋友了。怎麼說平日裏他也是才思敏捷,可一到了祁宣麵前,便隻有發呆衝愣的份兒。這不,愣是由著腦中空白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回聲道,“祁宣。”

“這麼大的雨,你站在外麵做什麼?快進來。”祁宣一把拉過他,收了傘去,小小的空間裏哪由得他這麼折騰,一時間挪不開身,兩人竟撞在一處。

“嗯!”祁宣似是硌到了石壁,不由得悶哼一聲。

逍吟頓時就慌了起來,“你,怎麼樣?有沒有碰著?”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雙手扶上他的腰際,卻似觸了火般的又彈回來,腳下一個不察,居然自己撞上了洞牆。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祁宣忙著扶他,卻掩不住嘴角劃出的笑意。

楚逍吟麵上一紅,身子向旁邊側了側,祁宣的一雙手便落了空。抬頭看時,正見著那人止不住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這才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你你你……”逍吟氣得無話可說,每次都是如此,明明知道這家夥存心戲弄自己,可偏偏卻還是會為他緊張,還是會,被他那樣無害的笑容騙得心馳搖曳。

是了!就是被騙的。要不然,要不然,怎麼會……

如今這樣一幅無害的笑容又放在眼前,逍吟決定,不再心軟不再猶豫,所以,他轉身就衝出了假山,聽得身後人呼喚,也不加停留。

“哎,你的傘不要了麼?”

不能理會。

“喂,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略一停頓,又向前走去。

“逍吟——”沉穩的聲音陡然轉為驚呼,“哎喲!”聲音裏似乎含著一絲痛楚。

楚逍吟一愣,已然走出的十步遠卻又成了負數。還是用了快上幾倍的速度跑著回去的。

果不其然,一回來便看到那人笑意盈盈,哪裏有半分痛苦的樣子?

“斐——祁——宣!”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那人一臉的事不關己,又飲下一口酒,晃蕩著酒瓶,笑道,“有酒獨飲,未免寂寞得緊。逍吟閑來無事,便陪我一醉方休罷。”

楚逍吟歎了口氣,真是敗給他了。不由得怨道,“你多大了,還玩這種狼來了的遊戲?”

“因為,有一個人會欣賞,那麼,我也隻會在他的麵前玩。”斐祁宣低聲道,口中呼出的酒氣便滲透在空氣中,帶著三分真情,七分迷醉。逍吟哪裏還有火氣,隻看著他漸漸地靠近自己,心裏更是狂跳不止。祁宣卻在麵前停住。宛然一笑。

驚鴻照影,池水綠波,風華絕代,也不過一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