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
城璧睡不著,便披衣起身,出了房門。他腳步愈緩,加之輕功已臻化境,竟無甚聲息。靜夜中,隻有逶地的長衣,摩挲在青玉的石磚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抬眼望去,殘月入鉤,直將這空空蕩蕩的□□堡,勾出幾分淒清的味道來。
城璧不由得皺眉。遠遠望去,那暗影裏似有什麼蠢蠢欲動。寂靜的掩蓋,又豈能阻止這隱匿多時的激流暗湧?
心裏也不知是何等滋味。一揚袖,原先握在手中的紙條被內力一激,如落葉般飄零而下。夜風揚起,那散落在空中的碎屑,竟在空中兜轉了一個圈兒,透過淒冷的月光,依稀可拚湊出“端王”二字來……
兩日後。
□□璧雖不是第一次到城中來,可今晚的景象卻著實讓他吃了一驚。滿目的紅紅火火,當街的叫賣聲,交談聲,混成一片,端得是熱鬧非凡。待得看清來來往往的男女手上捧著的東西,城璧這才明白過來。
這一日,正是七夕。
鳴羊城有個傳統,七夕那晚,月出之時,年輕的男女便要去水邊放河燈。磬河乃是鳴羊城的護城河,橫跨南北。待得七夕之夜,未出嫁的女子便在北岸放燈,而男子則在南岸守候。若是兩情相悅,便在河燈之上刻下雙方的名字,花現荊襄,隻為等那一人共賞;若無花開並蒂,便放逐河燈於磬河之上,順風順水,悠悠長河,視天意而為之。那河燈之上,也會寫上幾句話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卻是以這樣的字句多些。
城璧想通此點,不禁一笑。畢竟是個喜慶的日子,看著那些個紅飛翠舞映入眼簾,卻有一份寧靜慢慢的擴散開來,掩去了這幾日裏心中的煩躁之氣,竟隱隱覺得歡喜起來。
月色稍明,那河燈的儀式也進行到中途了。街上的人漸漸少了,都集中到河岸上去。城璧站在浮橋之上,遠遠望著,那一盞盞河燈,閃著希望的光芒,隨波逐浪間,承載著多少青澀的甜蜜?
不由得笑笑,自己這是怎麼了,倒想起這些事來。正欲往回,卻聽得耳邊一人說道,“喲,這不是那日的連公子麼?”
城璧一聽,不禁怔住。向來聲處看去,隻見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麵前,萼萼婷婷。隻是她臉上覆著一層麵紗,看不清麵容,月色下倒更顯得朦朧起來。
城璧正在疑惑間,卻聽得那女子又道,“連公子,好些日子未見,可想死奴家了。”說著,便往城璧的身上靠去。
一陣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不由得微微皺眉,這才憶起,這女子,正是那日酒宴後,在裘府撞上之人。
心裏頗為不自在,不由得後退了一步,道,“姑娘請自重。”
誰知那女子竟笑了起來,“連公子也真會說笑,我們這等煙花女子,又豈有自重之說?莫不是連公子嫌奴家姿色平庸,不願多看一眼?”
城璧心下懊惱,即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正猶豫間,那女子竟又貼了過來,柔軟纖細的身子,如同弱風拂柳,仿佛稍一不小心,便會被風折斷了一般。
若是尋常男子,見得如此媚態,哪裏有不動心的。但城璧非是一般人,見那女子粘膩不放,心下著惱,便用手一推。女子卻依舊不放手,拉扯間,一個事物從女子手上滑出,直直地往橋下墜去。
“呀!”那女子一聲驚呼,“我的河燈——”卻見那河燈落在水中,隨水飄蕩,在河麵上打著旋兒。
城璧雖然不願,可想到是自己打落了河燈,心下微覺歉疚,一縱身便從橋欄上飄然而下。
腳踏淩波,貪花掬月,一伸手,便將那河燈提於指尖。幾個縱躍,已然回到橋上,上下動作一氣嗬成,卻連長衣都未染了半分綠波。
周圍見著的人,都不禁都喝了一聲彩。這些讚揚之聲,城璧早就聽得慣了,也不以為意,隻略略還禮,便把河燈放回那女子的手心。
那女子望著掌中河燈,抬起頭來,展顏一笑。如春風滿園,吹皺了一池綠水。
月攏清輝,盈波流轉,怔仲間,城璧呼吸為之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