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沒出口的話,完全能夠領會到,可謂是狠狠戳到沈合玨的傷疤。沈合鈺本就嫉恨沈千幸嫡出身份,今日又被她反咬一口,更是心中不忿。她眼中閃過淩厲之色,氣急反笑,仗著靈堂之內無人,索性一反偽裝,恨聲道:“父親與我姨娘本是青梅竹馬,若非你母親橫插一杠,哪會如此?鳩占鵲巢,難乖活不長久!”
合鈺,合鈺,碎了的玉粘好,分開的人在一起。青梅竹馬的秦姨娘占據了他全部的心,連兩人的女兒名字,都透露著恩愛,可自己的母親何其無辜?
臉麵已經撕開,誰都不會再打啞謎,沈千幸冷冷一笑:“秦氏有當妾的資格,卻沒有當夫人的資本,而我母親生是沈家的夫人,死受後輩供奉,豈是你一句話能抹殺的?隻盼著秦氏活的長久一些,否則死後連牌位都不能入宗堂,做了孤魂野鬼無處待!”
一時間,劍拔弩張,空氣中仿佛摻雜著粘膠一般,連呼吸都緩慢。
沈合玨緊緊扣住手,氣的渾身顫抖,沈千幸卻不準備放過她,上前一步,壓低聲道:“真沒想到,父親竟沒懲戒你,我倒是白費心機。畢竟得到你要往手帕上滴洋蔥汁的消息,也不容易,可惜了。”說罷,轉身離開。
沈合玨愣了愣,知道自己這麼做的就隻有翡翠白玉二人,究竟是誰出賣自己?
沈千幸一步一步的走出靈堂,外邊天空烏雲密布,恰如她身死那日。
紛紜一直守在門口,見自家小姐出來之後,癡癡望著煙雨,立即撐傘快步走來,將軟毛織錦披風係上,嘴上絮叨著:“小姐莫要太難過,若是夫人泉下有知,也會傷心的。”
沈千幸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死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回蕩,微微失神,從牙縫中擠出含恨帶血的是三個字:“林紛紜!”
她指尖顫抖不停,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小腹處隱約泛著疼,她的孩子!若是沒有林紛紜的挑撥,至少那個孩子還是能生下來,還能保全!
滔天恨意,仿佛要左右理智,將她一刀一刀活剮,讓她嚐嚐自己臨死前的滋味!
紛紜被她深幽下翻滾著恨毒的目光盯得全身發寒,囁聲道:“小姐怎麼了?”
沈千幸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掌心,輕聲道:“聽說長姐身邊的翡翠,是你表親。”
紛紜仿佛被定身一樣,頭皮發麻,畢竟嫡庶兩個小姐不睦,也不是一天兩天,她下意識便跪了下去:“小姐,奴婢發誓,奴婢絕對沒有……”
“好啦,你我情同姐妹,這麼一點小事,我可能興師問罪麼?”沈千幸一副鬱鬱的樣子,歎息道:“是長姐說的,一門心思打壓我,非說什麼翡翠時常接濟你,我不服就辯解了兩句,你好歹也是我跟前的大丫鬟,哪裏至於這樣?分明是故意打我臉,母親才走,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紛紜明白了過來,順勢站起來,安慰道:“您是嫡出小姐,這是不能更改的事實,她也就嘴上逞強,還得是小姐肯讓著。”
“是這個道理。”沈千幸一副信服的樣子,隻有十二歲的年紀,更偏稚嫩,無論做出什麼舉動,都不唐突,所以她褪下手腕上的兩個巴山玉鐲子,塞給了紛紜:“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收過翡翠的東西,總歸你尋個理由,給翡翠一個,自個戴上一個。我的婢女,可是跟小姐一樣養著的,叫她好好看看。”
紛紜心道這小姐實在是敗家,竟然將這麼好的鐲子給人,就為了意氣之爭,不過能拿到這麼好的東西,她還能說什麼,自然是滿口答應。
巴山玉價比黃金,更何況這雕工精湛,是上品中的上品,一個小小婢女,怎麼可能拒絕這種誘惑呢?
沈千幸微微翹起嘴角,轉瞬即逝。得知在帕子上抹了洋蔥,是在出嫁之後,見小姑子哭喪。而故意說是有人出賣她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叫庶姐相信,是翡翠出賣了她,叫她親手除掉身邊親信的人,也順便解決了紛紜。
路一步一步走,人一個一個死,不著急。
她這麼告訴自己,心卻疼得指尖發顫。
雨滴滴答答,終究還是沒下大,緩了緩便停了,但烏雲不肯退去,天空灰蒙蒙一片,無風雨也無晴。
距離段氏下葬已經一個多月,天氣一點好轉的意思都沒有。
幹燥潮濕的季節,密不透風,土地被先前一場雨澆出了腥味,悶的人難受。
閨閣女子的遊戲本就少,這般天氣,更加是隻能在房裏做女紅,前世她最不耐就是做女工,今生卻覺得很鍛煉人的耐性。
奶娘陳氏掀開簾子進來,見她一針一線繡的整齊,感歎道:“小姐越發有大姑娘樣子了,隻是這天氣不好,燈下繡東西傷眼睛,還是歇息一會兒吧。”左右望了望,見屋內沒丫鬟伺候,眉頭一蹙:“那群丫頭呢?”
沈千幸抿嘴一笑,輕聲道:“都是貪玩的年紀,我也沒什麼事,叫她們出去說說話,我自個呆著也是好的。”
留不住的人,她從來都不會留。
陳氏一歎,複又道:“小姐這般仁慈,是要被欺負的。”她也清楚自家小姐是個什麼性子,也沒在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