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棄子(1 / 2)

夢,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也沒有邊界,什麼也沒有,甚至連我自己也消失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

不知什麼時候,我似乎慢慢地,重新有了身體的感覺,我躺了很久,靜靜地回味存在的感覺,然後費力而生疏地睜開眼。

我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老道士,家父出錢要他把我埋在什麼靈山秀水的那個。我想笑,但是這個動作不但生疏,而且很失控。

看著我把臉奮力扭得怪模怪樣,老道哈哈大笑,然後扶住我肩膀,輕輕幫我起身下床,我站在地下,總覺得腳下的地在不斷的限製我,我不能往下沉,也不能向上浮,終究隻能站在地上。

老道慢慢引我來到一張椅子前麵,幫我坐了上去,然後自己捉了張椅子,也坐在我旁邊。

我舌頭打了幾個結,還是嗯嗯啊啊說不清楚字,老道笑得很開心,我越著急,他就越開心,等我結結巴巴說出父字的時候,老道的笑容突然收斂起來。

我嘴現在很笨,但是還能反應,我於是惶急而結結巴巴地念出師父的音節來,老道於是又笑了,不過我能看見和剛才笑的不同,他的眼睛沒有笑。

關於我父親和家裏,我不想多問,我現在做什麼都變得很笨拙,但是我心裏的念頭轉得很快,古怪的虛無的夢裏,我除了想,什麼也做不了,這是我最熟練的事。

爹做了什麼,以致引來大禍,我完全不想操心。我並非沒有複仇的概念,但是回想起寧滅九族也死不鬆口的話語,顯然這秘密終究必和爹一起死去,他寧可保那秘密,選擇把我犧牲,我既沒有怨言,也沒有仇恨。

生下來就沒有見過一麵的母親,或者比我們好得多了,不用在世間經曆這種事,真是幸運。

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呢?爹。

等我可以和常人一樣走動了,老道才慢慢跟我說起,原來我躺了好幾個月,然後問及我怪病的由來,我便把經過和盤托出:

先是,有個道士突然淩空飛來,說我有仙緣,教了我一些練氣的功夫,然後慢慢也練了年多。就是我爹辭官回鄉之後,那道士找到我,說我功夫有成,又教我選在一個叫做月晦的日子,乘晚上烏雲蓋月之時,把氣在全身亂滾,一刻不停,便能成仙。

我如法施為,開始隻是麻癢,然後燥熱、火燙,我咬牙苦撐,換來灼燒全身,最後便人事不知。

那老道歎口氣:“孽障,孽障,原來如此,怪不得所有名醫良師參不透其中關節,原來是你自毀氣脈,了斷生機。先是教你修仙,教你練氣,卻最後教你自盡,一點手腳也不動,任誰也看不出,真是好毒的奸計。”

看我望著他,老道又扶著我問:“孩子,你苦不苦。”

我臉一揚:“若我說不苦,老師父教我修仙不?”

老道失笑,說:“老頭子是個俗人,教不得你,我帶你找個好師父,教你修仙”

兩張臉上,都是笑,眼睛裏,都是心思。

―――――――――――――――

我心裏很怕,怕我真的無依無靠,雖然老道也沒有照我爹說的那樣,把我埋了,而且救我醒來,待我關切備至。

聽說興仁府天罡派在收徒,老道便帶我去了。天罡派算是大門派,接引入觀的道人就有二十多位,主試官有五位,觀前人山人海,怕來了有幾百人。

臨到我了,天罡的接引一看沒放香火錢,徑直把我往後一推,沒戲了。

還沒等我灰心,老道士便側身往接引道人手裏一按,道人立馬心領神會,把我帶到個最老的白胡子主考麵前。

主考慈眉善目,衝我笑笑,便拉我近前,探我氣脈。一摸之下,主考臉色沉了下來,又拿手指按我天靈,最後臉色完全沉了下來,衝旁邊的接引道人搖了搖頭,便不再看我。

我趕了好幾班試,每是臨到‘氣脈’一關的時候,主考便搖頭。

我都有些害怕見老道,總覺得自己很沒用,那永遠和和氣氣的笑容,尤讓我不安。

一天,我們來到一個小鎮子,聽說這裏晚上會有鬼出來抓小孩子。

“仙長,這裏有鬼哦。”我甚至不知道老道士的字號,每次相詢,總會不知不覺說很遠的地方。

“沒事,不說這裏有個道觀嘛?那裏的道士會來抓鬼的,順便你跟人套套近乎,嘴甜點,說不定就進去了。”

“哦~”我拖個長聲,實際上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一輩子尋師,這樸實的長者隻能是我現在的依靠,但我總會厭倦改變。

京城茶館裏的書話先生談起劍仙故事,每個什麼劍仙都能拋家棄子,跑到深山修他一千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