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慮大師本不該將江湖的恩恩怨怨告知於公孫安的,可此事畢竟事關本門教派,其中原委如若不如實告知,恐怕公孫安會心生猜忌、縱生惡念,告之一些真相也是希望他打消顧慮專心練武。於是靜慮大師長舒一口氣娓娓道來:“這事還得從上一代說起。那時祖師爺還在世,他和文益禪師本出自同門,兩位都是當時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遍訪名山大川,拜會了各門各派,向當時各個有名隱士仙家拜師學藝,這其中就有佛道兩家,待學習各家之長後,皆練就了一身絕世武學,修得了佛道兩家精髓,可謂既有佛法普化眾生的功德,又有道法度化賢良的美名。兩人皆學有所成後便回到了金陵城,祖師爺在飄仙山頂創建了上清派,以劍法為門派武學經典,弘揚道法自然;而文益禪師就在山腰上建了清涼寺,廣招弟子門人,宣揚佛法無邊。兩家兩派自此還能和睦相處,互相勉勵,相互學習,佛道本是一家,佛法道法皆是普度眾生的不二法門,皆是勸人向善的為人之道,因此佛學道教亦能合二而一,相互融合滲透。祖師爺和文益禪師也時常在一起論道講學,兩派的弟子也是團結互助,那個時候佛道兩家香火不斷,沒有誰爭強好勝,一切都平淡如水,上善若水啊,治世之道、為人之道就該如平似水、清澈透明、潺湲而下。可惜啊!好景不長!江河動蕩,各路起兵,一時間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橫屍遍野!人人自危難保,再也沒人相信佛道兩家的神明之道!百姓們紛紛上山推倒佛像,燒毀幢幡,搗毀道觀,打碎三清。誒……”
公孫安見靜慮大師眼角淌下了淚水,忙用小手輕輕拭去,難過道:“師叔!別難過!您快說!然後呢?”靜慮大師止了淚繼續道:“緊接著就有很多小道士、小和尚返俗了,上清宮和清涼寺原本香火不斷的瞬息間就門庭冷落、人跡罕至了。這些小道士、小和尚不是不相信佛法、道法能教化育人,而是迫於無奈啊!自身都性命難保了,又有誰在意其他的呢?倒是些修為高深的老道士、老和尚留了下來,沒有人提供香火,就自食其力,開墾農田菜地,沒人聽聞佛法道法講解,就獨善其身,隻求修身養性。這樣也過了一段時間,直到祖師爺和文益禪師相繼去世。你師尊王真人便擔任新一任掌教住持,延壽長老則當了清涼寺的方丈。祖師爺和文益禪師還在世時,兩家還能共患難,再困難的時候也能兩家協力熬過來。可是到了下一代,人心就變了!不知從何起,兩家弟子在私底下就開始詆毀對方的學說是蠱惑人心的邪說,自己的學說才是正統思想。師父當年也嚐試明令禁止流言蜚語,可是人言可畏啊!時間一長,兩家非但沒有和好的跡象,反而相互詆毀的情況愈演愈烈。都指責對方是邪教派,將多年的戰亂歸結於對方的學說釀造的。和尚指責我們煉丹方士,害國害民;我們指責他們開光超度,子虛烏有。其實那些煉丹算卦的方士隻是一小部分好慕虛榮的道士所為,更多的是假道士借我們上清宮之名到處招搖撞騙。而開光超度的和尚也皆是些學術不正之徒。佛也好,道也好,不能以偏概全就說明佛法、道法是騙人的江湖把式。無奈兩家自那時起便互不來往,師父和延壽方丈也漸漸默認了兩家的所為。這讓一些竭力維護兩家清譽的得道人士憤慨不已,他們私底下亦保持聯係,行為也變得古怪刁鑽。這就包括元博大師和扶搖子禪師。元博大師論輩分算是我的師叔,他在上清宮那段日子,成日穿一身破爛不堪的衣服,腳上踏一雙破草鞋,每日每夜的喝酒,醉了便倒頭就睡,也不分場合,不分地方,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頭發亂成一糟,渾身臭烘烘的,全上清宮的人都認為他瘋了,可師父說他沒瘋還是一再容忍他。扶搖子禪師是清涼寺弟子,他的行為也跟元博大師類似,更神奇的是這個人自稱白雲先生,說自己夢見自己化作一朵白雲遠離人間雲遊萬裏,於是他就沒日沒夜的睡,一睡就是幾個月,動也不動,不吃不喝。別人怎麼吵他都不醒,他也不過問任何事,就好像真的離開了塵世間上天去了。你說奇怪不奇怪?”“不吃不喝!還幾個月!哇!那不是神仙才做得到啊?那他們倆現在在哪?”公孫安瞪大眼睛好像的問。靜慮大師搖了搖頭笑著道:“元博大師沒過多久就下山雲遊去了,沒人知道他在哪。扶搖子禪師聞說元博大師離開後亦下山遠去了。他二人的事跡便在金陵城傳開了,大家都說這是兩人是神仙下界。也有人見過二人,說他們還是披頭散發的浪跡天涯,不自稱信道,也不自稱為佛。也不知現在二人安在?”公孫安見靜慮大師停下來忙追問:“他們成神仙了嗎?神仙就可以長生不老了耶!”“神仙也有神仙的煩惱。要真長生不老了,不是要永遠銘記心中的傷痛了。”靜慮大師笑道。“你們大人哪來那麼多煩惱?忘記了不就沒事了!”公孫安突然想起苦仁和尚,便道,“哦!師叔!您說這麼多,我終於明白那個苦仁和尚為什麼老愛來我們上清宮挑事了!我們上清宮就是跟清涼寺有天大的仇!從此啊跟那幫和尚勢不兩立!”
靜慮大師聞公孫安這麼一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起手往公孫安腦門上挨了一下。公孫安著了打叫起聲來:“唉喲!師叔!您幹嘛打我啊?”靜慮大師嚴肅道:“師叔我白白給你講這麼多故事!搞半天你一句也沒聽進去啊!誰告訴你我們跟清涼寺有天大的仇了?小毛孩子!哪來什麼仇什麼怨的?”公孫安委屈道:“您不是說了嘛!佛道兩家不合!何況那個苦仁和尚還把你打傷了!”“不合那也是意見不合!不過這個苦仁小長老確實是處處與我們上清宮作對!在苦仁長老來到清涼寺之前,我們佛道兩家也不過是各自為民,各修各業,並無什麼大的衝突,兩家也都避免有更多過節。可自打苦仁長老出現以後,他就處處為難我上清宮弟子,這是為何呢?”靜慮大師不解道。公孫安摸了摸下巴稍加思考,便道:“會不會是誰派來的奸細,來挑撥我們兩家的關係,這招在說書人口中就叫離間計!師叔你說我說的對吧?”靜慮大師不敢妄下結論,思慮一番後道:“苦仁長老確實是半道出家的和尚。在他進入清涼寺以前,我對其也是聞所未聞,也沒人知道他的來曆啊。此事蹊蹺!這個小長老也不像是誠心皈依佛門之人。你看他著裝打扮,皆是金銀珠寶等不實之物,光鮮亮麗的,不像佛門弟子,倒像貪圖富貴的官宦子弟!”“延壽方丈難道也是愛慕虛榮的老和尚?見到苦仁和尚家境富裕,於是就把他招至門下,一同享受榮華富貴?”公孫安問。“不對!延壽方丈乃是得道高僧!斷然不會做出此等出家人禁忌之事!”靜慮大師斬釘截鐵道,又繼續細說苦仁和尚,“要說這苦仁長老。其剛到清涼寺剃度出家時,還是為人謙卑有禮的,對我們上清宮上下也是恭恭謹謹,身上的衲衣僧履也和其他弟子一般。延壽方丈想必也是看上他溫良恭儉、求學好問、克己為人,才收他為座下三弟子。在他之前延壽大師還收有大弟子苦竹和尚,和二弟子苦蓮和尚。這兩個弟子都是恪守本分,一心修佛的得道高僧。本以為苦仁和尚也能像兩位師兄一樣,繼續宣揚佛法、打坐參禪。可延壽方丈萬萬沒想到,自己親手收的第三個徒弟自打位高權重以後,憑借自己能說會道的口舌,很快便取得了當今皇上的信任。皇上被其一番美言蠱惑,相信他所宣揚的佛法能拯救蒼生,救民於水火,更能使皇上修道成佛,長生不老,永享太平盛世!還敕封其為禦用活佛,歌頌其美德,賞賜各種金銀珠寶,允許其自由出入宮廷。誒!皇上也是為民心切才會一時上了他的當!苦仁小長老受到皇上的恩寵後,便更加目中無人了!他在自己師父麵前尚且大搖大擺放肆撒野!更別提他人了!兩個師兄在他麵前也是唯唯諾諾,不敢惹怒於他!延壽方丈本想親自除去這個孽徒,可一出手才發現這個苦仁小長老居然深藏不露,武功更是出奇的高!延壽方丈不但沒有除去孽徒,自己反倒受困於人,聽說是被苦仁小長老囚禁起來了!現如今清涼寺一切大小事物都需過問於苦仁小長老!真是造化弄人啊!”
公孫安聽後氣得攥緊拳頭怒道:“這個苦仁和尚太可恨了!竟然對自己的師父下毒手!既然這樣!就讓師尊除去這個大惡人吧!”“不可不可!我們兩家原本就有過節,這是他家的事我們怎麼好插手。況且你師尊他年事已高,管不了那麼多事了。上天會給個公道的,這個苦仁小長老遲早也會遭到報應的!”靜慮大師道。“我以後有本事了一定要替天下百姓除去這個禍害蒼生的惡人!哼!”公孫安惡狠狠的道。靜慮大師喜道:“好好好!你有這個心自然是好的!所以啊,你要聽師父的話,好好練武,將來造福於天下百姓。那師父和師叔自然是替你高興,以你為榮了!”公孫安聞此一說,頓時起了興,從榻上蹦了起來,下決心道:“那好!我現在就抓緊時間練武去了!師叔!您就在此休息!告辭了!”靜慮大師又驚又喜道:“你這孩子怎麼說什麼來什麼?那你可得擔心啊!”“放心吧師叔!您安心養傷!我走了!”公孫安下榻鞠了一躬便匆匆離去。靜慮大師望著公孫安離去的背影,笑了笑,很快就沉睡了。
且說苦仁和尚自菜園裏受挫後便回到清涼寺。由於其內力深厚,無需靜養,隻稍加調息氣血便可行動自如。回到清涼寺,苦仁和尚巧遇兩位師兄正在親密交談有意規避閑人,便心生猜忌、怒上眉梢,又不好當麵發難,於是深吐一口惡氣,大笑道:“哈哈哈!師弟見過兩位師兄!不知二位在商談何事?可否相告於師弟我啊?”苦竹和尚與苦蓮和尚正在商討寺中佛像修葺事宜,聽到苦仁和尚的小聲後,頓覺毛骨悚然,不敢說話,皆畢恭畢敬的在一旁待命。苦仁和尚見二人不再說話,更添猜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想二人定是在背地裏說自己的壞話,便上前冷笑一聲道:“怎麼不說了?二位師兄不要覺得師弟我資曆尚淺,就把師弟當做外人看待吧?大家師兄弟一場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一起商討的呢?該不會是些有背佛法的誑語讒言?舉頭三尺有神明!小心說漏了嘴會遭報應的!啊?哈哈!”“師弟你誤會了!”苦竹和尚急忙解釋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和師兄正商議寺裏的一座菩薩廟年久失修,裏麵的幾尊佛像已經褪漆,有的底座已經開裂了。我和師兄就想請幾個泥水師傅將該縫合的地方給縫合了,再請幾個丹青重新給佛像上了彩。”苦蓮和尚釋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