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勁提包跟在後麵,拉著俞思的袖子說:“你瘋了,懷上了你就把孩子做掉嗎?俞思,我們都是二十六七歲的女人了,我們不是十八九歲還可以為男人義無反顧墮胎,如果懷上了,那就是老天賜給你和馮小春的,你得生下來。”
俞思疾走,邊回頭對蘇勁說:“生,拿什麼生啊,難道要我做啃老族啃我父母嗎,馮小春沒房沒錢,還要考研,我都懷疑他讀研的學費都不知道哪來,他也不願跟我結婚,生下孩子我做單親媽媽嗎?”
俞思白色修長的褲子走起路來帶著風像鴿子一樣在庫管裏飛動著。
除了臉色不好,稍欠了些水色,哪裏都好,是個多完美的女人,可馮小春為什麼就沒想過要和俞思結婚呢,考研,考研對於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還有意義嗎?
俞思說,如果要是你問馮小春這個問題,馮小春一定會推推鼻梁上的眼睛認真嚴謹地說明理想與追求的人生價值觀,再舉例辯證:某農民多少年考上了大學,某位老人八十歲還在參加高考。
當初在大學裏追求俞思的人那麼多,可她就偏偏看上了老實木訥的馮小春,她第一次約會馮小春的時候,她問馮小春:“你喜歡我嗎。”
馮小春呆板地搖搖頭說:“不太清楚。”
俞思笑了,說:“以後女孩子問你這個問題,你一定要會說喜歡,不然你這麼呆怎麼能找到老婆呢。”
俞思又問:“你喜歡我嗎?”
“喜歡。”馮小春說。
當年多少男孩痛惜說一朵鮮花被飛來的牛糞啪地砸中了。
誰他媽的說歲月無痕,應該是歲月無情。
當年跟牛糞一樣滋潤她的馮小春變了,變的固執而刻板,也沒有以前那麼百依百順了,倒變成俞思這多鮮花化作成泥碾作土來供養這堆牛糞了。
俞思拉著蘇勁去開了一間房,兩個女人來開房竟引來一旁兩名服務員的竊竊私語,世風日下啊,一男一女開房是正常,兩女人來開房就有問題嗎?
蘇勁拿著房卡對那兩服務員狠狠瞪了一眼,衝著俞思的背影故作嬌嗔喊道:“哈尼,等等偶……”
俞思總算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說:“蘇勁你肉麻不肉麻,我掉地上的雞皮疙瘩都能掃掃起來給你做一碗宮保雞丁了。”
進了房間,俞思握著蘇勁的手,意味深長的說:“蘇勁,你能幫我一個忙嗎?”那口吻,不亞於白帝城托孤啊。
蘇勁深呼吸,用河南話說:“中。”
“那好——你幫我去買試孕紙。”俞思的手在蘇勁的手背上拍了拍,顯得凝重。
蘇勁再一次深呼吸,說:“中,不過你啥不自己去買。”
“我是北京人啊,我家就在這一片兒,萬一撞上熟悉人,回去告訴我爸媽說他們女兒買試孕紙,那我爸的三高,我媽的心髒病,我哥的暴脾氣……”俞思列舉著。
蘇勁拉開房門,扭頭糾正俞思說:“錯,你哥不是暴脾氣,你哥要是暴脾氣的話那天下男人都是火藥桶了。”是啊,在蘇勁看來,俞睿雖是上司,卻溫潤如玉風度翩翩謙和內斂,如果不是先遇上了張赫名,她真會對這樣的男人動心。
很多女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吧,在名花有主之後,也依然會遇上欣賞心動的男人,但是她隻會當作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在內心裏,還是深愛著自己的男人。這恰恰和男人相反,男人往往會付諸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欣賞。
蘇勁合上門,正想著自己要怎麼走進藥房說自己買試孕紙呢,雖然買試孕紙並不丟人,但她真不好意思,老怕別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還是因為自己沒結婚吧,如果結婚了她肯定可以光明正大走進去,吆喝一聲:來兩盒試孕棒。
想想,蘇勁又回了房間,從包裏拿出筆,在工作手冊上撕下一張紙,趴在床上寫起來。
俞思躺在床上臉湊了過來,說:“勞模就是勞模啊,筆和本子不離手,你寫什麼啊。”
“待會買試孕棒我就買紙條遞上去,我怕我開不了口啊。”蘇勁糾結,寫下了六個字:我要買試孕棒。想想又把“我要買”三個字劃去,明明不是自己買啊。
俞思拿過紙,在上麵有些下了三個字:杜蕾斯。
蘇勁接過紙條一眼,說:“哎呀,你不叫我就買試孕棒行了嗎?怎麼還要我買避孕套啊,你說一個試孕的,一個避孕的,你叫我情何以堪啊。”
“拜托拜托啦好勁勁,馮小春自命一介書生清高從來不去藥店買安全套,每次都是叫我吃藥,煩死了,藥都是在網上買的,我怕吃藥長胖,反正是寫紙上,你就去幫我買嘛,就這一次,行不。下次我自己打車去昌平區買去。”俞思哀求道,憔悴的臉上有脆弱的美。
蘇勁去了,她去了酒店旁邊的一家藥房,這時藥房裏隻有一個年紀稍長的阿姨在櫃台前買藥,幸好這時藥房裏沒有別的顧客。
“你好,需要什麼藥。”阿姨很溫和地笑著說。
“我要買這上麵的東西。”蘇勁把紙條遞了過去,神色慌張,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說:“我一朋友,肚子疼,自己不能下來買,這不叫我來買。”
那阿姨把紙條放在自己眼前瞅著,也沒有看太明白,又把紙條拿遠著看,也沒看太明白,似乎是老花眼。
正好這時藥房裏又進來了一個顧客,那個顧客好像和藥房的阿姨認識,喊道:“老萍,給我來盒西瓜霜潤喉片,我家赫名昨晚說喉嚨疼,我想是上班太辛苦了,他馬上要升上主編了,天天開會給他手下的員工上政治課,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蘇勁聽著熟悉,赫名,難道是她的赫名?她慢慢偏過臉看這位顧客,驚嚇的趕緊轉臉,多熟悉啊,在照片上見過啊,張赫名相機裏的家庭聚會照片啊,這就是張赫名的媽媽呀。
沒想到第一次見麵,會是這樣的場景。
更尷尬的是,藥房的阿姨把紙條遞給了張赫名的媽媽,眯著眼睛問:“雪芝,你視力好,你幫我瞧瞧這紙片上的寫的是啥藥啊。”
雪芝,李雪芝是張赫名媽媽的名字,這回糗大了,雖然她不認識蘇勁,可總歸要見麵的啊,蘇勁在心裏念著,俞思啊俞思,醜媳婦總歸要見公婆,我和我未來婆婆的第一麵,徹底毀在你手上了。
李雪芝捏著字條端詳,看過後,又把目光轉移到蘇勁的身上端詳,對藥房內的阿姨說:“是試孕棒和杜蕾斯。”
“各兩盒”蘇勁小聲說。
藥房的阿姨從櫃台裏拿出四盒放在櫃子上,蘇勁付了錢,半隻手遮著臉,把四盒東西揣口袋裏就往外要走,但這個過程還是不小心和李雪芝撞了個眼神,蘇勁眼神裏的那個驚慌啊,心想完蛋了。
李雪芝納悶地看著蘇勁的背影說:“老萍,我怎麼看這女孩子覺得奇怪呢,她好像很害怕我似的。”
“哈哈,你教了幾十年的書,說不定是你的學生啊,在這種情況下遇見老師肯定不好意思。哎,我家惠娜和你家赫名相處的咋樣啊,我看惠娜這邊沒什麼激動勁啊。”老萍拿出一盒西瓜霜給李雪芝,又說:“別給錢了,未來女婿嘛。”
“這藥房不是你家的,不給錢還不得從你工資扣啊。我看惠娜和赫名的事有戲,倆孩子從小一個院長大,就衝倆孩子爸扛過槍的戰友交情,這倆孩子感情有眉目。”李雪芝拿著西瓜霜,也沒掏錢出來。
蘇勁如同做賊一般回到了酒店,從口袋裏掏出試孕棒給蘇勁,兩盒試孕棒,兩盒杜蕾斯,俞思拿起一看,說:“你怎麼買了兩盒試孕棒啊,還打算試個好幾次啊。”
“快別提了,你猜我看到誰了,我看到張赫名的媽了,我一慌張就隨便報了個數,給錢趕緊走人,希望沒被發現。”蘇勁祈禱狀。
俞思拍拍蘇勁的肩膀說:“好姐妹,你受苦了,這樣吧,反正多出來一盒,不如你也測測看。”
“哎呀,我測做什麼啊,我又沒懷孕。”蘇勁笑著搖頭。
“測著玩玩嘛,不然多一盒我還帶回家啊,來,正好你比我聰明,你看看說明書來教我用。”俞思說著就把兩盒都拆了。
蘇勁隻好無奈笑笑拿著說明書看,按照說明書上說的,兩個人都各自去衛生間取了尿液,兩個小塑料容器裝著,一來一回放在桌上,俞思拍著腦袋說:“左邊是你的還是右邊是你的?”
蘇勁撓撓頭認真想著說:“應該左邊是我的,你上火,尿液顏色也應該比我深。”
兩個女人趴在床上都盯著床頭櫃上的兩杯黃色液體,數分鍾後,左邊的試孕棒呈一道杠,右邊的試孕棒呈雙道杠。
蘇勁俞思無限邪惡地笑說:“哈哈,恭喜你,你做媽媽了,早生貴子啊。”
“別貧了,這孩子不可能生下來的,估計都有兩個月了,我月經不規律,也沒想到真會懷孕,蘇勁,走,我們去醫院吧。”俞思臉色漸漸發青,她握著蘇勁的手,手掌心都是汗。
蘇勁摟著俞思的肩膀,捏捏,認真地說:“你可想清楚了,不問一下馮小春嗎?”
“不問了,他知道了會不高興的,算了,去醫院吧。”俞思下床,腳底都發軟,想到人流手術在電視劇裏的情形,她覺得不寒而栗,從小打針都怕的俞思,不由自主地恐慌起來。
“別怕,我陪著你。”蘇勁給俞思一個鼓勵和安慰的話語。
蘇勁大學時曾陪過一個班上的女同學去醫院做人流手術,那個女同學在進手術室時還一臉堅強及對男友的深情厚誼無怨無悔,當手術之後,蘇勁攙扶著這個女同學,親耳聽到女同學淒厲地喊著自己男友的名字說恨不得要閹了他。
可見人流手術絕對沒有醫院廣告介紹的那樣三分鍾無痛人流,讓您在夢中手術無憂。
到了醫院,掛了婦科專家號,年輕的女醫生掃了俞思一眼,例行公事一般毫無感情色彩的語氣問:月經多久沒來了,是否有婚史,有沒有惡心幹嘔的症狀。
最後又要去驗尿,抽血檢查血HCG和做B超,抽完血拿了一堆條子從化驗科跑到衛生間,又端著一杯尿液往化驗科跑,生怕跑晚了排隊要排在後麵。
蘇勁跟在後麵還很好心地友情提示:“別灑出來了啊——”
俞思抱怨著說:“就這麼跑來跑去排隊爬樓梯的,懷孕也能折騰流產了,你說這醫生,我都說我用了試孕棒是兩道杠,幹嘛還要我再做這些。”
“這樣也是為了保險起見啊,你就配合一下,乖啊。”蘇勁給俞思打打氣。
還沒等驗尿的結果出來,俞思又先去做了B超,蘇勁給她排隊等尿檢的化驗單,排了長長的隊,蘇勁看著這些孕婦們,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她並不想做女強人,她也並不是合格的女強人,她更多的時候寧願嫁給張赫名生兒育女相夫教子,隻是自己家庭的原因還有自己和張赫名的差距,她不得不拚。
她想自己已經是26歲了,如果明年能嫁給張赫名,那起碼也得28歲才能做媽媽,這還是最快的時間,她望著身旁的一個孕婦,丈夫的手都沒有離開過妻子的腰,滿臉的幸福。
蘇勁失了神,不禁顧影自憐,醫生在窗口報了好幾遍俞思的名字她才反應過來,她擠上前接過化驗單,又去另一個窗口領血HCG的檢驗單,握著兩張單子,看了半天都覺得好像是沒有懷孕。
蘇勁楞了一下,難道是自己理解錯了,又問身邊的一位孕婦,孕婦隨意瞟了一眼兩張單子,就說:“這是沒懷上呢。”
蘇勁傻呆了,沒懷上?檢查了半天俞思沒懷孕,這怎麼可能呢,明明試孕棒測的是兩道剛剛啊,可是眼前的化驗單是科學儀器精確測試的啊,難道要懷疑科學儀器嗎?
俞思拿著做B超的檢查單有氣無力地走了過來,包鬆鬆懶懶掛在肩上都快要掉下來,她挽著蘇勁的胳膊說:“走,再回醫生那裏,把一疊單子給醫生看看。”
蘇勁疑惑地說:“俞思,你好像,沒懷孕啊,我這邊拿的化驗單顯示的是沒懷孕,這是怎麼回事啊。”
俞思捏著單子擺擺手說:“管它呢,沒懷上最好,去讓醫生看看,我也看不明白,要是在古代把個脈就得了,完事了唄,現在反而這麼麻煩,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