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是這樣的。格斯特先生,很高興見到你。”

隨著喬納森的離去,談話也陷入了短時間的沉默。文森特發現,伯爵那雙灰色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格斯特,一絲細微的笑容逐漸爬上他的嘴角。“老實說,格斯特先生,”伯爵問道。“關於這件案子,你最感興趣的是什麼?”

格斯特並沒有作出回答,相反,他從夾克兜裏取出錢包,緩慢而虔誠地打開錢包,仿佛裏麵裝的是件珍貴的珠寶。燈光下,金色的警徽散發出奪目的光彩。

“看哪,那個標誌!”伯爵愉快地大聲叫喊。

那位老夫人不禁後退了一步。“你?警察?”

“特派員格斯特,聯邦調查局。”

巴倫夫人憤怒地看著伯爵。“你知道他是警察卻不告訴我?現在可好,我們全都成了嫌疑犯!”她剛剛那低沉柔美的嗓音消失得無影無蹤。

伯爵笑著說:“他剛到這兒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個警察。”

“我可一點都看不出他是聯邦調查員。”

伯爵轉過身對格斯特說:“我希望伊夫琳提供的消息會對你有幫助,長官。”

“非常有幫助,”格斯特說。“久仰大名,福斯克伯爵。”

伯爵禮貌地笑了笑。

“我想,您和傑瑞米先生一定是老朋友了。”

“我們都熱愛音樂、美術和兩者最崇高的結合體:歌劇。或許,您也是個歌劇愛好者?”

“我不是。”

“不是?”伯爵驚訝地挑起眉毛。“為什麼不喜歡?”

“歌劇給我留下的印象是粗俗和幼稚的。我更喜歡交響樂:純粹的音樂,沒有那些道具和背景,沒有花哨的戲裝和戲劇性的情節,更沒有性和暴力。”

在文森特看來,伯爵整個人似乎都僵在那裏了。隨後,伯爵身體的震動讓他意識到,福斯克隻是在不出聲地笑。他就這樣笑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掏出手帕,擦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用那兩隻肥厚的手使勁兒地鼓掌,表示對格斯特那一番話的讚賞。“好的,好的。看得出來,您是位見解獨到的紳士。”他頓了頓,身體傾向格斯特,開始小聲唱歌,嘈雜的房間裏,隻能隱約聽到他的男低音。

他唱完後,又把身體正過來,並向周圍的人露出笑容:“托斯卡,我最喜歡的一段。”

文森特注意到格斯特的嘴唇繃得有些緊。“叫嚷吧,吹牛的人!你是如此的迫不及待,急著向我炫耀你卑微靈魂的最後一點糟粕!(原文為意大利語)”

周圍的人都陷入了沉默,這對於伯爵來講,簡直是一種侮辱。但伯爵隻是自嘲地笑了一下。“非常好。你懂意大利語。”

“隻是試著翻譯了一下。”格斯特說。

“我親愛的朋友,如果您能把普契尼的作品翻譯得這樣好,我得說你不僅僅是試著翻譯了一下。既然你不喜歡歌劇,那麼我隻能期望在美術方麵,您的造詣不會比非利士人更高超。您欣賞過那邊那幅吉蘭達約的作品嗎?《崇高》。”

“說到案子,”格斯特說,“我希望,伯爵,您能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伯爵點點頭。

“傑瑞米被謀殺當晚,他的情緒怎麼樣?他表現得很不安嗎?他感到恐懼嗎?”

“是的,他有這些表現。但是,來吧,讓我們走近點兒看看?”伯爵朝那幅畫走去,其他人也隨後跟了過去。

“福斯克伯爵,您是傑瑞米生前見到的幾個人之一,如果能得到您的幫助,我將會非常感謝。”

伯爵拍了拍他的胖手,說:“請原諒我的草率。我希望能幫助您。您知道,您的職業總令我著迷,我也是懸疑小說的忠實讀者,也許英國人最擅長的就是寫這些小說。但我必須說,我自己非常不願意成為偵探小說的主人公,那會讓我感到渾身不舒服。”

“這從來就不是件令人舒服的事。您從哪兒看出傑瑞米當晚情緒很不穩定?”

“整個晚上,他都不能老老實實地坐上幾分鍾。他幾乎滴酒不沾,這和平時比起來簡直是判若兩人。他總是大聲嚷嚷,震得我們頭暈。一旦停下來,他就開始哭泣。”

“您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嗎?”

“是的,我知道。他害怕惡魔。”

巴倫夫人異常興奮地開始鼓掌。

格斯特非常專注地凝視著福斯克。“您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當我要走的時候,他問了我一個很特別的問題。他知道我是個基督教徒,便懇求我把十字架借給他。”

“然後呢?”

“我借給了他。我得承認,第二天我讀過晨報後,還真有點擔心它的安全。我怎樣才能把它找回來呢?”

“你不能這麼做了。”

“為什麼不能?”

“因為它現在是個證物。”

“啊!”伯爵鬆了口氣。“那麼不久我就能把它拿回來了,對吧?”

“我想您不會那麼做,也許您能取回上麵的珠寶。”

“那又是為什麼?”

“它已經被燒熔了,變得麵目全非。”

“不!”伯爵叫道。“那可是無價的傳家寶啊,已經有十二代的曆史了!它是我舉行堅信禮時,我爺爺送我的禮物!”他很快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命運是難以預料的,格斯特先生。傑瑞米死得太過突然,無法再幫我解決那個重要的問題了,非但如此,他還帶著我的傳家寶和他一起走向毀滅。這就是人生。”他搓了搓手。“現在,也許我們該交換信息了?我已經滿足了您的好奇心,現在該您滿足我了。”

“很抱歉,我現在不能和您討論這個案子的情況。”

“我親愛的長官,我指的不是案子,而是這幅畫!我可以對您的觀點做出評價。”

格斯特轉身看了看畫,用那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我認為這幅博蒂納瑞的三聯畫的精髓,充分地表現在那幾位農民的臉上。”

福斯克伯爵笑著說:“您真是天才!太有眼光了!”

格斯特略微點了點頭。

“我並不是說您,我的朋友,我是說這位畫家。你看,早在《博蒂娜瑞的三聯畫》自法蘭德斯運到佛羅倫薩的三年前,吉蘭達約就已經畫好了這個背壁飾物,這真稱得上是項偉績。”說完,他環視周圍的觀眾,露出富有深意的微笑。

格斯特神色冷淡地回視著伯爵:“這個背壁飾物運到這兒五年前,吉蘭達約就看過這張畫的習作,後來他把那些習作送給了博瑞蒂娜家族。我感到很驚奇,伯爵,您竟然不知道這件事。”

有那麼一小會兒,笑容從伯爵的臉上完全消失。之後,他發自內心地為格斯特鼓起掌來。“幹得好,幹得好!你在我的地盤裏打敗了我。我真的一定要好好認識您,格斯特先生:作為一名警察,您的素養是超乎尋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