髻阿藤滑著跳了下來。“怎麼了?下雪了嗎?”左膳也不起身,定睛看著黑暗中的阿藤。“是啊,好大的雪呢。”
阿藤笑嘻嘻地走了過來,從棉袍的寬袖裏拿出坤龍丸,若無其事地舉到左膳麵前,左膳便詫異地問道:
“這、這是什麼東西?”“是坤龍丸啊,我剛才跑到榮三郎那兒把它偷出來了。不就是一把刀嘛,憑我阿藤的本事隨便就弄到手了,你們四五個男人還爭得你死我活的,沒那個必要嘛。”
阿藤咯咯咯地怪笑著,把坤龍丸遞了過來,左膳一接過刀,立刻叫了起來:
“什麼?坤龍?”他左手握著刀,用那隻已習慣了黑暗的獨眼凝視了一會兒,確定這果真是坤龍丸後,便當即把話還沒說完的阿藤撞到一邊,猛地踢開門跳到外麵去了。
乾雲還埋在庭院的角落裏!一想到這個,左膳便佩上坤龍丸,在漫天飄揚的大雪中往本所方向飛奔起來。與此同一時刻,諏訪榮三郎緊緊握著乾雲丸,在通往本所的另一條路上急匆匆地跑著,也朝著鈴川宅邸趕去。
鈴川源十郎為了得到阿豔,把丹下左膳藏起來的乾雲丸挖了出來,以其作為第一個條件,要求榮三郎離開阿豔。可以說這把刀即是源十郎送給榮三郎用以交還阿豔的代價!從佐代阿婆口中聽到這些後,諏訪榮三郎立刻漲紅了臉,血氣直往頭上衝。“喝!那個家夥也曾經對我說過,要拿刀來換女人,那麼說來就是你與那個源十郎合謀把丹下的乾雲丸偷出來的吧?”榮三郎咬牙切齒地說道,甩開佐代慌忙拉住自己的手,立刻站起來迅速穿上外衣,拿上刀。雖說龍喚雲,雲待龍,但隻有憑自己的本事,靠刀劍交鋒堂堂正正地爭奪乾坤二刀才符合武士的作風和尊嚴。就應該靠自己去爭取!一個老太婆偷偷摸摸拿過來的刀算什麼呢?收下它簡直是武士的恥辱!而這還是出賣自己妻子的代價!並且更荒謬的是,阿豔現在也已經離家出走了,根本不存在什麼交換不交換的。不能就這麼收下這把刀,要親自去找源十郎當麵斥罵他,然後把乾雲丸暫時交還給左膳。若收下這不合情理之物,我榮三郎就失去身為男兒的尊嚴與骨氣了……—榮三郎瞬間下定了決心,把武藏太郎與乾雲佩在腰間,衝進了深夜的大雪中,把佐代急切的叫喊聲拋在身後。
雪無聲無息地下個不停,把天與地都染上了一層潔白。眼簾裏到處是雪、雪、雪。
無論如何,這把乾雲丸也得盡快還回左膳手裏,然後今夜一定要讓腰間這把武藏太郎刀為自己效力,與左膳一對一決勝負!
榮三郎踏起地上的積雪,馬不停蹄地往本所跑去。而另一條路上,丹下左膳也握著阿藤偷來的坤龍丸,一刻也不停歇地趕赴本所!
但左膳的想法與榮三郎截然相反。丹下左膳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不管合理不合理,反正另一把坤龍丸已到手,那就趕緊去把埋在米櫧樹下的乾雲丸挖出來,湊齊一對夜泣之刀,天一亮就即刻離開江戶,起程前往家鄉相馬中村藩—左膳已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恨不得馬上飛到鈴川宅邸。
其實不等丹下左膳跑到鈴川宅邸就能發現乾雲丸已經被人挖走了。
因為……狂吹亂刮的風雪迎麵打來,左膳轉過臉,半睜著那隻獨眼,左手握著坤龍丸,側著身在雪地裏行進著,來到了法恩寺橋旁邊。一側是官宅集中的新阪町,另一側的清水町上房屋林立。
現在已是夜深人靜之時,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在大雪中沉沉地熟睡著。
這時,對麵有個影子順著風雪朝這邊疾步走來。在乾雲與坤龍兩刀的再次牽引下,榮三郎與左膳又一次狹路相逢,這不得不說是一場奇遇。大雪覆蓋的法恩寺橋上,雲龍兩士幾乎就要迎麵撞上了。“呀!這不是諏訪……榮三郎嗎?”
劍魔左膳看著雪幕中的榮三郎叫道,而榮三郎也覺得這聲音有點兒耳熟,停下了腳步待左膳走近,說道:
“哦!這麼說來你就是丹下左膳了!”對這意料之外的偶遇,左膳的獨眼裏閃出一抹喜悅之光,雪片打在他的刀疤臉上又立刻化開了。“嗬嗬!你連抱怨都來不及了,抱歉啊,坤龍我已經拿到手了,不需要聽你這個毛頭小子說廢話了。你活該了吧!”他說罷就要伸手去拿刀柄,而榮三郎不慌不忙地攔住了他:“且慢,丹下!讓坤龍丸被偷走確實是鄙人疏忽大意了,不過,你也先別急著得意。你看,這把長刀你有沒有印象呢?”榮三郎話音未落便把手伸到了左膳麵前,而左膳一看,那手裏握著的居然是乾雲丸!他瘦長的身體不由得晃了起來,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抓住了一旁的橋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