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即使不知道阿豔如今身在何處,過得如何,也確實從別人口中聽說阿豔已不在瓦町了。
因此,她雖然拿了那五十兩,還寫了保證字據向源十郎立下承諾,可是出來之後,她又猶豫了,不知究竟該先去哪兒,找誰商量。
佐代思量著,似乎一下子想到了辦法,頻頻點著頭邁開了步子。耀眼的陽光在她那因塵世的辛苦而日漸消瘦的肩上跳動著,叫人看了心生憐憫。
馬駒猛則櫻花落雖然不是馬駒,但每當鐵鋪裏的重錘一揮,砸在燒得通紅的鐵塊上時,房門旁邊的一棵櫻花樹就隨著那震天的聲響抖動,潔白似雪的花瓣便紛紛飄落下來。
當啷!當啷!—第一聲錘聲響起了。淺草三間町,鐵匠富五郎即鍛冶富的鐵鋪前—“喂,阿吉,那塊地方還差一點兒,再好好把背麵燒一燒!”看樣子他們今天包了個急活兒,富五郎無心賞櫻,對學徒阿吉處處挑刺,那張嘴依舊不留情。“風箱都沒風,用點兒力啊!這鐵塊燒得紅一塊黑一塊的!怎麼,你吃這麼多飯是幹什麼用的別給我偷懶!”即便如此,平時已很少拿錘子的富五郎也還是親自來到鐵鋪裏和學徒一起幹活兒,弄得一身髒兮兮的。這個時候,門外冷不防傳來一個衰老的女聲:“打擾了,富五郎師傅。”
富五郎停下揮著錘子的手,朝房門處看去,奧州相馬藩的武士和田宗右衛門的遺孀、自己與田原町的房主喜左衛門曾給予多方照顧的佐代阿婆正站在那兒向裏張望,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微笑。
鍛冶富驚奇地說道:“喲!這不是佐代阿婆嗎?”“之前一直受您照顧,您的大恩大德老身連萬分之一都沒出自江戶時代的諸國民謠集《山家鳥蟲歌》裏的一首伊勢民謠:為何馬駒拴在盛開的櫻花樹下,馬駒猛則櫻花落。”
報答過,從頭到尾就隻顧自己,許久未登門拜訪,實在是抱歉。而今天來又想有求於您……
“嗯,是這樣啊,歡迎歡迎。我現在正在幹活兒,也沒法招呼你,你別介意,先進到屋裏去吧……不過你也知道,寒舍又窄又破,要是走得太快,一下子就穿到屋後了,還請見諒。你就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稍等一會兒吧。哈哈哈哈,我這活兒馬上就做完了。真是好久不見了啊,我有很多事想問你,還有些事要告訴你呢!來,快進來吧,別客氣!”
佐代的到來正中富五郎的下懷。他當即打定了主意,打算先把阿豔這陣子的情況告訴佐代,然後說服她,取得她的同意,將阿豔據為己有。富五郎就像撿到了天上掉下的一塊大餡餅,心裏一陣竊喜,衝學徒大喊道:“喂!阿吉!今天來客人了,所以你就先幹到這兒吧。把手裏這些做完就收工,別忘了收拾幹淨。”
富五郎把被火燒得滾燙的鐵塊扔進水裏,洗了洗黑糊糊的手和臉,走進六張榻榻米大的屋子。平時就很瘦小的佐代聳著肩縮著背,眨巴著眼睛坐在那裏,顯得越發渺小。
富五郎在長火盆對麵撲通一聲盤腿坐下,佐代用膝蓋稍稍壓著富五郎遞給她的坐墊。久未謀麵的兩人又拉了下家常,寒暄了一陣後,富五郎鄭重其事地開口說道:
“佐代阿婆,怎麼樣?想明白了嗎?”他壓低了聲音,“我總和田原町的喜左衛門兄,還有我們家的阿新說起你的事。你有個那麼標致的女兒,真是一大福氣,要是我啊,一定會讓她不愁吃不愁穿。唉,男人長得再好看,若沒有養家糊口的能力也是白搭,阿豔跟著那種毛頭小子,想過上安閑的日子都難。那不僅埋沒了阿豔,還讓一把年紀的你在旗本大人的宅子裏做下人,受苦受累,真是荒唐可笑,我同阿新常常為你感到惋惜啊。不過,阿豔還年輕,這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你知道吧,阿豔早就和榮三郎一刀兩斷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