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此。”雖然屋內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但老者似乎重重地點了點頭。“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孫六想出來的‘大沸小沸’以及‘渡刃’的秘法都成了秘密合符,如今的確仍在世間流傳。”“呀!要是知道那些重要文箋在哪裏,應該就把秘法弄到手了吧?”彌生剛從一瞬的驚訝中恢複過來,立刻又變回女子身份了。
“啊哈哈哈!這個嘛……”得印兼光突然大笑起來,又忽地探出臉,低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水火秘文箋的所在……”
“文箋的下落如何?”“我剛剛也說了,那秘法現在成了合符。”“合符?”
“沒錯,就是符契。隻有其中之一不頂任何用處,拿到兩張才能湊成完整的語句—也就是說,水的那一段與火的那一節分別寫在兩張紙上,不過,就像是一張紙分成兩張,上麵寫的句子是相接的。符契就是設置成這種構造的,若隻拿到其中一張,而不能同時連著兩張辨認內容,那麼無論如何是不能完全掌握水火鍛造技術的。”
彌生靜靜地揣摩著。“……您的意思是?”
“你還沒明白呀?唉,生在這太平之世的年輕人,尤其是女子……”
“呀!”“噢!哈哈哈,還好沒人偷聽……總之,你無法理解也是情有可原,這種密信的寫法在戰國時代可是無人不曉啊,要派信使穿越敵人的陣地到遠方去時,一定會采用這種方式來寫書信。此方式即—”
得印老人說著,似乎還用手指在榻榻米上寫起字來。說話聲和輕微的摩擦聲傳進彌生的耳朵裏。
黑暗的屋子裏,坐在中間的兩個人不知不覺越湊越近。春夜凝重的空氣微暖而潮濕,庭院那一邊的子戀森林上空黯然無光,月亮和星星都不見影蹤。明天大概要下雨了。得印兼光的話打破了沉默。據他所言,所謂的合符,即符契就是—在一張小小的紙上從頭寫下一段內容,另一段內容則從前一段的末尾開始反向寫,而且要插入前一段的句子與句子的行間,兩段內容相互結合才能連貫,構成完整的意思。寫好後將這張紙從正中間撕成兩張,分別讓兩個人攜帶,穿越敵方營地去送信。這是戰場上常用的一種通信方法。
這樣一來,縱使兩名信使中的一人落入敵人手裏,其中一張書信被收走,但隻要敵人拿不到另一張,就看不懂信上的意思。隻要讓兩個信使分開行動,這種合符在當時尚且算是較為安全的通信法。
關孫六或許也想到了這個辦法,他留給後人的寫有水火鍛造秘訣的文箋即合符,便是一分為二的兩張紙條。
孫六躺在臨死的床上時自知天命已近,他避開所有人,獨自肅然端坐在病房裏,輕輕地拿起筆和紙,在細長的紙條上寫下如針尖般細小的字—其一,水於渡刃中為關鍵。將熱刀放入水中之時……如此列出語句的同時,他從同一張紙的末尾處另起一段,從左到右插進最初寫下的文字的行與行之間。
其二,火於大沸小沸中為要。起先將生鐵堆起之時。
……
至此,他將水火兩態的秘訣都寫在了那張狹長的紙上,之後從正中間撕成兩份,以水的一段開頭的那半張與陳述火日本古時文字都是豎著寫,並且從右到左寫。
的另外半張就這麼被分開了,秘訣以此方式在世間保存了下來。那時,孫六在染病之前剛剛鍛好了陣太刀形的大小兩把刀,一把雕著五彩祥雲,另一把雕著飛龍升天。他卸下長刀的紫銅刀柄,將寫著火之秘密的後半張卷起來塞進去,然後把寫著水之秘密的前半張藏進短刀的刀柄中。
水火秘文箋凝聚了鍛刀名匠熱切的執念。本應不可分離的水之秘密與火之秘密被割裂為兩半。水往低處走,火往高處爬。因此,水是龍,火為雲。
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關孫六的水火合符中,隻有大沸小沸的火之策跟著長刀乾雲丸,而渡刃的水之術則棲身於短刀坤龍丸內。至此,雲龍二劍被套上了不可分離的枷鎖,它們的命運聯結在了一起。
這古老的文箋是暗藏秘訣的合符,拿到其中任何一張都無用,兩張合二為一才能成為真正的秘訣,兩半文箋本是一對;而且,兩份文箋的內容是一脈相承的,那上麵的一字一句都流淌著老工匠瀕死的血液,飽含著他的辛勞,是他鍛刀絕技的結晶。
乾雲坤龍本來便同為一對,雲與龍本來便不能分離。怎料它們身上竟藏著由那臨死的鑄刀靈匠親手寫成的水火秘文合符!
的確,乾坤即世上天地,乾雲丸即火,坤龍丸即水,它們命中注定要雲喚龍,龍望雲,相慕相吸。
這令人再次想起那刀緣傳奇—兩把刀放在同一個地方時相安無事,一旦分處異地,雲與龍便立即卷起刀劍混戰的旋渦,相互呼應牽連,人間將化為波瀾萬丈的恐怖地獄,血流成河、屍首遍野。
這個傳說已經變成了事實,彌生都看在了眼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夜泣之刀的來由中除了雲龍相引的因果之外,內部還隱藏著這樣一段秘文合符的掌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