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爸爸,就這麼定吧?”
春奈露出溫柔的笑容,等待著我點頭答應。
我很高興春奈能有這份心。
從心底覺得很高興。
但是——
“……我,要留在這座島。”
我這麼輕聲回道,搖了搖頭。
空氣沉浸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在連時間似乎也靜止了的空間裏,隻有吊在柱子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標刻著時間。
不久。
“爸爸。一個人不覺得寂寞嗎?”
春奈用好像有點傷心的,又稍微有點慍怒的口氣這麼問道。
“……啊啊。不寂寞。”
我說謊了。
“沒有必要跟我們客氣哦?家裏也從一開始就準備了爸爸的房間了。”
明雄用溫柔的語氣說明道。
“……才沒有跟你們客氣。”
我,繼續說謊。
怎麼可能不寂寞。
也會覺得有必要客氣。
被無聊的自尊心所妨礙,使我同居的決心變弱了。
——不對,不單隻是這樣。
某種強烈的思念,阻止著我點頭同意。
我認為,養育了我的搖籃,同時也是我的棺材。
在這座夢久島上出生。在這座夢久島上成長。不知道除了這座島以外的世界,本州往往對我來說和外國無異。
在這裏有我與妻子一起走過的,深遠的曆史。
除了這裏以外沒有留戀。
都到這年紀了,我無法想象渡海去本州生活的自己。
要打比方的話,我就是一條渺小的魚。不像洄遊魚一樣會遠渡重洋,就隻在這座島的近海終結一生,就是這麼一條渺小的魚。如果離開這座島——我想我一定會變得不再是我。
“爸爸……”
春奈用困惑的表情注視著我。我總覺得有點尷尬,為了逃避這視線,我別過臉去。
這時,在房間裏睡覺的千秋好像醒了,迷迷糊糊地找媽媽來了。雖說在這幾年突然長大了不少,但是千秋還隻是小學一年級學生。似乎媽媽不在身邊的話,還是會變得不安。
春奈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但是沒說出口,向著千秋的房間走去了。
怎麼可以放過這個時機。我擅自決定結束這次談話,抬起腰準備回自己房間。明雄慌慌張張地叫了我一聲“爸爸”。
“……什麼事嗎,明雄。”
我與明雄擦肩後回過頭。明雄似乎已經懶得說本該說下去的話,遊離了視線。
我隻用眼神表達笑意。
“是要搭明天中午的船回去吧?一直在照顧孩子算不上什麼休假吧,還是早點休息吧。”
說完後,我為了傳達自己想表示的意思,關上了房間的拉門。
回到自己房間後,我摸著消化不良的肚子,喝了胃藥。還在想明雄或許會追到房間裏來,但是好像沒那感覺。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妥,但是比起春奈果然明雄要好對付很多。如果是春奈的話,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就撤退吧。
“……不過作為家長感覺稍微有點靠不住啊。”
我悄悄說道,不過那對夫妻也因為這樣而取得平衡了吧,一邊想著,一邊蓋上了被子。
◆ ◆ ◆
第二天,為了給女兒女婿一家送行,我去到了碼頭。晴空萬裏,陽光把皮膚曬得火辣辣的。蟬的叫聲也很嘈雜,就像是夏天在主張炎熱的季節還沒結束一樣。
“再見了,爺爺。還會再來玩的哦。”
該說祐樹真不愧是個男子漢嗎,用有點狂妄的語氣做道別之後,馬上喊著“我是第一!”,衝向船那邊。性格溫和的千秋也揮著小手說道:“拜拜,爺爺。”,然後為了追上哥哥,拚命跑了出去。
春奈似乎擔心著孩子們會不會摔跤,隻留下一句“爸爸,要好好注意身子哦。”
“等下,祐樹!別到處跑啊,千秋也會跟著模仿的啊!!”
像母親一樣一邊斥責一邊跟在兩人的後麵上了船。
我呼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看來今年也被孫子孫女們救了呢。前年和大前年也是,春奈為了照顧孩子們而忙得不可開交,以至沒辦法把同居的事認真拿出來商量。今早她也露出一臉消化不良的表情,“那麼爸爸,昨天的事,你好好考慮下哦?”,言畢即止。雖然消化不良還在繼續,但是肩上的負擔減輕了幾分,我的表情也自然緩和下來。
“——那個,爸。”
站在我旁邊還沒上船的明雄,突然這麼叫住我。
“嗯?”我轉過頭向著明雄。
明雄猶豫了下該不該把話說下去,然後緩緩開口說道。
“那個,雖說可能完全是推斷錯誤的看法……但是我覺得自己多多少少能理解爸無法下定決心同居的理由。”
明雄像這樣說出自己想法還是第一次碰見,所以我有點手足無措地睜大了眼睛。明雄撓了撓頭,露出靦腆的笑容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