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天氣漸寒,樓桑村老桑樹的葉子皆已枯黃將盡。莫祁心底如同被秋風吹落凋零的樹葉,他每日每夜都想念起兄長,夜不能寐,寢食難安。這日,他提鋼叉背箭囊,獨自在青丘山尋獵。山間的野草青翠得依舊濃鬱,鬆柏慵懶的舒展腰肢,如同往常一樣鮮綠。他回想起初夏之時仍和兄長在山中習武,每日修持,從不間斷,同兄長打鬧嬉戲,而現下,兄長可能早已化作一堆枯骨暴屍荒郊,任由烏鴉禿鷲啄食。
他心下悲切,斜靠在一株老鬆下渾身發抖,他恨不得即刻前往沙場斬妖除魔,為兄長報仇。可是嫂嫂懷有兄長骨肉,怎樣都要對得住莫昆在天英靈。
他又轉念回想起從前的自己,身為堂堂清虛大師弟子,有萬般豪情壯誌,萬般抱負,但是卻隻得在這興雲城郊的小村莊裏碌碌無為,他又怎能甘心?料想當日如若被征兵去的是莫祁自身,那兄長又豈會戰死他鄉?他大喝一聲有如震天虎吼,揮動鋼叉,飛舞起來。那力道重若千鈞,卷起風聲陣陣,虎虎作響,鋼叉所觸,樹折石碎。
莫祁舞得正酣,突然清冽的空氣中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鳥鳴,聽來有幾分親切耳熟。莫祁收了招式望去,但見一隻青雀正立在眼前不遠處一株鬆枝上,擺動那長長的尾羽,歡快地來回蹦跳著。
莫祁喜出望外,因為那雀兒正是師父清虛大師的信使——青雀童子。他振翅能一日間遊遍天下,即便從亙海的蓬丘島飛翔到此,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莫祁自從拜別師父兩年多來,一直沒有交往,也不知師父要吩咐些什麼,心下難免激動不已。他迎上前去,青雀落地搖身化作一個孩童,貌似七八歲年紀,頂上挽兩處發髻,身著青色短衫,笑嗬嗬地道:“莫祁師兄兩載不見,身上的功夫更加生猛了。”
“哪裏那裏,師弟見笑了。”莫祁說道,“隻是在此小村憋悶得心中煩亂,難以施展拳腳啊!再者師父教的其他本事毫無用武之地,隻得獨自感慨!”
青雀童子笑道:“師父說了,將來你有扭轉乾坤之能,定有大展雄才之時。古來賢能常隱於野。師兄你何必掛懷於心。”
莫祁聽罷,眼前登時一亮,又問道:“師父還說了些什麼?”
青雀道:“我此次前來,正是帶來師父口信。師兄你可要聽好:如今天下動蕩,妖魔橫行於外。師父前往昆墟與玉虛師伯商議如何抵禦妖魔之策,想來昆墟道士下山濟世之期已經不遠了。師父說你能守得住樓桑村一片淨土實屬難能。師父常言你性情火烈耿直,心性不穩,師父要我來囑咐你務必修持身心,無論發生何事,都萬萬不能令忿怨業火纏身,一時間心神難控,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一定會謹尊師父教誨!”莫祁深深地朝青雀拜了拜,“煩勞師弟了!”待莫祁抬起頭來,那童子猛地驚覺,叫道:“有人來了!”轉身早又化身為雀兒,繞著莫祁身周歡鳴幾聲,縱身飛入雲霄去了,須臾便沒了影蹤。
莫祁暗自深思:“師父特地派遣師弟前來叮嚀囑咐,想來對我用心良苦,定不能辜負師父一片苦心。兄長已逝,但我決計不能再莽撞衝動,將這爭勇鬥勝的性子改改,好好照顧嫂嫂,照料田地,也就可好生把持心性了!”他凝視腳下的山地,但見地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野白菊:它們三三兩兩,成撮成簇;或含苞待放,或爭相鬥豔;有些大如碗口,有些零落如漫天璀璨星光。
“沐晨曦兮禦秋風,擷白菊兮扮花黃……”一陣輕靈悅耳的山歌聲把莫祁從冥思當中拉了回來。莫祁循聲望去,隻見漪羅一手輕挽著精巧的竹籃,一手采摘著地上的野白菊,正朝他這邊走來。和著那宛轉動聽的山歌,漪羅的腰肢時而前傾時而直立,看來就好似質樸卻又動人嫵媚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