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泡洋妞肯定得花錢。誰能知道出門一個鬼妹子也沒有見到，道上隻有鬼影子，連人影也沒有，會不會碰到歹徒搶劫？這裏可是在人家地盤上，不是金牛縣。”夏壽禮拉拉老山東，“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打牌鬥地主？”
“沒心情。剛才誰說出國旅遊玩撲克是傻瓜？我得找個洋妞搞一些浪漫情調。”這會兒輪到老山東使小性子了。
“老夏你又來了，你別嚇唬自己，沒有這麼恐怖。沒有洋妞看，看看外國的月亮也行，不是說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月亮圓嗎？瞧這月亮，就像一個銀盤子。我猜月亮上麵肯定有不少真金白銀等待我們中國人去開挖呢，咱先注冊一個月球金銀開發公司。”董大發的思路就是與眾不同。
“洋人人高馬大，白天在海灘上，他們光著屁股瞧著我，就像凶神惡煞。這兒黑燈瞎火，碰到洋歹徒，我們遇到打劫的，連‘救命’怎麼喊都不知道。這叫‘喊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說不定今夜就把小命丟了。”夏壽禮已經有點發抖了。
“以前有一句話，叫‘落後要挨打’，後麵應該還有一句叫‘膽小也要挨打’，這就是我們中國人老受洋人欺負的原因。不是我說你們河南人，就是膽小如鼠。有誰聽說過，山東人害怕劫道的？當年敢和洋人開仗的義和團，就是從我們老家爆發的。今夜，我們三個大男人，碰到洋鬼子劫道，正好給我祖爺爺和爺爺報仇。一頓暴打，就把那歹徒收拾了，如果打死了，就扔前麵的河裏喂魚。”老山東蠢蠢欲動，好像真要迎接一場挑戰。
董大發說：“老山東，我發現你比歹徒還要恐怖，不鬧出點兒人命的事情不舒服。”
夏壽禮說：“那是你的祖爺爺和你爺爺，我們可沒有什麼報仇雪恨的意思。人家美女導遊早就說了，害你祖爺爺和爺爺的西洋鬼子和東洋鬼子跟澳洲的洋人沒關係；人家美女導遊還說，人的生命第一重要，歹徒的命也是一條人命，這叫普世價值。現在的世道，做人要文明。”
“那個小丫頭懂什麼？我這叫正當防衛，最多有點兒防衛過當。對付壞人，你就不能心慈手軟，就得見義勇為，就得把歹徒朝死裏打，這和打老鼠滅蟑螂的道理一樣。難道把你口袋裏的錢包給了歹徒，才符合普世價值。我這是普五普六價值，比普四還高一兩個點，懂不懂？自古以來，梁山伯好漢就認這個理，該出手時就出手，明白嗎？”老山東振振有詞，然後信口唱了起來，“大河向東流，天上的星星參北鬥——說走咱就走，你有我有全都有——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啊！嗨兒唷伊兒喲，哎嗨哎嗨伊兒嘿——”
歌聲一響，膽氣就來了，連夏壽禮和董大發也一起唱起來：“說走咱就走——”這時候他們已經走近那棵大樹，突然聽到了一陣叫喊聲。董大發說：“王老板，別伊兒嘿了。你聽前麵有情況。”
三人全聽清楚了，叫喊聲來自前麵的河灘上。“我靠，真有情況，讓老子碰上了。”老山東更來勁了。
“救命啊，救命啊！”叫喊聲是中國話。董大發說：“我聽出來了，好像是那個寧波包老板在叫喚。”
夏壽禮幸災樂禍地說：“好，包老頭遭殃了，活該！我們的仇人碰到壞人，活該！咱們慢慢溜達過去，瞧好戲。”
“什麼仇人恩人，咱們在外麵都是中國人，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老山東義憤填膺，摩拳擦掌。
董大發也說：“別小雞肚腸，應該救包老板一把。”
就在這時候，後麵不遠處的牛縣長和馬秘書也聞聲趕過來，大家膽量更壯了，五條漢子一起朝河灘那兒跑去。跑到河灘上一看，月光下，那個包金銀已經下了河堤，光腳站在河邊，背帶褲脫到膝蓋上，手拉著褲帶，還在叫喊著：“救命啊，救命啊！”
夏壽禮說：“瞧那包老頭，被歹徒扒光了。”董大發有點奇怪：“怎麼見不到歹徒？”老山東感到很遺憾，沒有了挨揍對象：“是啊，人也跑了，包老板還在瞎喊什麼？”小馬說：“是不是，壞人把他搶了，還要把他推下河裏去？”
包金銀也瞧清楚了來人，大聲道：“快，快救人啊，雯雯掉河裏去了。”
夏壽禮說：“你的美女掉水裏了，你快跳下河去救啊！”包金銀說：“我是要去救，衣服脫到一半，想起自己不會遊泳。你們誰會遊泳，快去救人啊！”
董大發說：“我和夏老板都是旱鴨子，老山東你該出手時就出手，下河救美女一把。”老山東說：“我也不是阮小七，我真不會遊泳。”
大家看著雯雯在水裏一浮一沉，被河水越推越遠。包金銀急了：“你們誰把雯雯救上來，我付給他澳幣。”
“現在還提什麼錢，真是沒有境界。”牛縣長開始脫衣服，“我會幾下子狗爬式，下去試試。小馬你呢？”小馬也開始脫鞋，咬咬牙說：“我在遊泳池裏練過，下河還真是第一次，來國外下洋河更是史無前例。”牛縣長高聲說：“話多沒用。人民群眾生命有危險，考驗我們共產黨員的關鍵時刻到了。我和小馬兩個下水，你們幾個在河邊準備接應。”說著，他和小馬一起朝河裏走去，踏進水裏，小馬的腿朝後一步說：“牛縣，水有點冷。”牛縣長拉住小馬：“勇敢點，小夥子，‘三九嚴寒何所懼，一片丹心向陽開’，想想你將來的光輝前程吧。”小馬說：“牛縣真是我們幹部的好榜樣。何況救的還是一個美女，我豁出去了。”他們兩個撲通一聲，踩入了深水中，向雯雯的那個方向遊去。
原來從河灘上有一排石塊伸入河裏，像一條長廊，水中的月亮恰好在長廊的盡頭。剛才雯雯看見月光下的這個景象太美了，沿著石塊走過去，走到石塊盡頭時一腳踩空，先是一隻高跟鞋掉進水裏，然後整個身體掉下去，成了水中撈月的美女。
牛縣長和小馬的遊泳水平都不這麼樣，慢騰騰地還沒有遊到雯雯身邊，其他幾位隻能在河灘上幹著急。這時候大家瞧見河那邊有一個人迅速地朝雯雯那兒遊去，銀色的月光下麵，河麵上那人揮動手臂，四肢在水裏配合自如，自由泳姿態優美。
老山東叫了起來：“浪裏白條，浪裏白條張順。”
那人從後麵托住雯雯，把她朝前推，前麵牛縣長和小馬也遊近了，三個人把雯雯推向岸邊。那人把雯雯抱上河灘，雯雯的玉臂還勾在他的脖子上，臉色慘白，嘴巴裏吐著水。大家隻才看清楚了，救人者穆詩人也，站在河灘上抱著雯雯像一位大英雄。
包金銀過來要抱雯雯，老山東問：“你抱得動嗎？要不我來接接手。”穆哈哈說：“沒關係，我有勁。你們就別濕著衣服了。”包金銀說：“要不要叫救命車？”老山東問：“澳大利亞救護車怎麼叫法？”大家都不知道。穆哈哈說：“這裏離我們的住處不遠，我背著雯雯快點回去。”
小馬頭發上淌著水：“要不，給她做個人工呼吸，在幹部培訓班裏我學過。”牛縣長把濕漉漉的腳套進皮鞋：“做什麼人工呼吸，姑娘還喘著氣呢，瞧眼睛也張開了，快點打道回府。”
大家擁在穆哈哈周圍朝前走。花豔麗也從另一條道上趕過來，肩上還扛著穆哈哈的吉他，氣喘籲籲地問道：“救上來的是誰？”包金銀說：“是我的雯雯，哈哈兄弟很勇敢。”
緊跟在花豔麗後麵的阿龍，照相機上的閃光燈一閃又一閃，他說要拍下這英雄救美的鏡頭，又轉過頭對花豔麗說：“下次你也掉進河裏，讓穆哈哈救一回，你倆的好事就成了。”美女作家回敬道：“你這張破嘴，你才該掉進河裏呢，淹死你。”
雯雯在半路上已經完全清醒過來，肚子裏的水一折騰，湧上嘴來，一張嘴吐了穆哈哈一脖子。包金銀拿出手帕要給穆哈哈擦脖子，穆哈哈嘴唇有點發紫，他說：“不用。吐出水來就好。”雯雯已經能說話了，在穆哈哈的耳旁輕聲細語：“穆哥，謝謝你！”這一聲“穆哥”隻有穆哈哈一個人聽到，他感到骨頭酥軟，但腳下更有勁了，人也不冷了，在道上跑得飛快。半道上又遇到跳跳和晶晶。
十幾分鍾後，回到住處。雷哥和海倫還在廚房裏收拾，以為出了大事，海倫說：“這些遊客真不讓人省心。”雷哥說：“我早就說過這就是個怪團，發生什麼事都不新鮮，我們就操心吧。”他倆趕到這邊屋裏，瞧見屋裏一群人圍在床邊。
跳跳在給雯雯搭脈搏，然後老到地說：“沒有什麼大事了，病人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雯雯掙紮著說：“我沒病。”又吐出一口水。跳跳讓她趴在床上，腦袋挨著床沿，有水就吐出來，吐幹淨就一點事也沒有了，注意休息。還讓屋裏的幾位女客照顧著她一點。
雷哥說：“我去熬點薑湯，讓她和幾位下水的人喝一口，驅驅寒。”跳跳說：“好主意。”
包金銀握住雯雯的手說：“雯雯，今天好險啊，你讓我擔心死了。”
李娜娜說：“別要死要活了。這裏是女客的房間，男客在這裏不方便，回你們男客屋裏去吧。雯雯由我們大家照顧。”
（四）
男客的屋裏，牛縣長和小馬都洗了澡，換上幹淨衣服。牛縣長用電吹風吹著頭發。一會兒雷哥端來薑湯。
小馬對著薑湯吹著氣說：“牛縣，救人的好事讓穆詩人搶先了一步，這家夥遊得太快了，我的蛙泳速度太慢，你的狗爬式還在我的後麵，你說我倆功勞應該是百分之幾？”
“救人第一，功勞其次，回國後把這次事件寫在總結報告裏，要強調幹部在出國考察中的先進模範作用。”牛縣長放下電吹風，“現在的世界複雜多樣，各種突發事件層出不窮。我們今天遇到的就是一次突發事件。遇到突發事件的第一反應要敏捷，正確判斷，立刻做出決策，這才是當今領導幹部的優秀素質。”
馬秘書頓悟道：“牛縣，我對您算是徹底服了，您總是比我想得深遠。”
正在看一本《百家相術》的鮑導，放下書走過來，兩手作揖，對著牛縣長說：“佩服，佩服。”
牛縣長還禮道：“還是請鮑導多多指教。”
那邊床上，老山東和董大發夏壽禮三人在鬥地主。“夏老板，你別耍賴。”老山東從夏壽禮手上拿過一張牌，“這張是我的大王，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我贏了。”老山東把手上的牌一攤。
董大發說：“要不要加點彩頭，刺激刺激？這樣玩牌提不起勁。”
夏壽禮說：“我無所謂，不是說小賭怡情嗎。”
“我不讚成，賭博是舊社會留下來的壞習氣。如果真加彩頭，你們倆個連褲子也要輸給我，直接光腚去海灘。”老山東一邊洗牌一邊抱怨道，“今夜我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兩位想知道嗎？”
夏壽禮問：“又有什麼新花樣？我現在越來越喜歡聽老山東的胡說八道。”
“你才是胡說八道。我的講話水平再過幾天就趕上鮑導師超過牛縣長了。”老山東很得意，“最遺憾的是剛才沒有碰到賊人打劫，卻碰到了美人落水。他娘的，我不會遊泳不能救美女，這是其二。”
夏壽禮問：“隻說其二，不說其一。”
老山東說：“其一就是想出手時沒有地方出手，拳頭發癢，就想找個賊人揍一揍，給我曾祖父、祖父報仇。”
那邊小馬秘書扔過來一句：“這不符合建立和諧社會的精神，也不符合普世價值。”
老山東說：“又來了，什麼普三普四，我搞不懂。”
“你不懂，人家穆詩人就懂，今夜救了一條人命，用中國話說，叫勝造七級浮屠，用洋人話說叫尊重生命，這就叫普世價值，懂嗎？”夏壽禮轉眼一瞧，穆哈哈不在，然後就說，“我還發現了一個秘密，這種為美女服務的好事情怎麼老是碰在哇噻詩人身上？你們說，這裏麵肯定有啥秘密。”
“有什麼秘密？人家穆詩人有膽量，人家在海灘上敢脫你敢脫嗎？人家敢在美女落水時跳到河裏，你敢跳嗎？你瞧人家穆詩人把美女背回屋時，嘴唇凍得發紫，皮膚起疙瘩，你能做得到嗎？”老山東有自己的觀點：“這叫學雷鋒，為人民服務，啥普五普六的鬧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