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雷哥給海倫分析道:“旅遊團裏出走了三個人。我估計唐老板對此也無所謂,甚至有點高興,三個人都已經交了費,自動離團走人也不用退款。車上空出三個座位……”這話音未落。唐老板就來了電話,說又招了三位臨時遊客,而且三個都不是中國人,兩位非洲姑娘、一個會講幾句中國話的日本人。他讓雷哥的車在旅行社門口停一停,把這三位遊客捎上。雷哥關上手機說:“瞧,唐老板又多賺了三份人頭錢。做老板的就是比我們有本事。”
墨爾本的旅程已經結束,接下來的旅程是澳洲最大的城市悉尼和半道上的首都堪培拉。
堪培拉和悉尼相隔三百多公裏,離墨爾本大約五六百公裏,從地圖上看,這座城市就在墨爾本去悉尼的那條公路的中間。車上,海倫告訴大家,堪培拉的人口才三十多萬,而樹木有一千萬棵。
大家議論紛紛,說澳大利亞的老百姓也太不把首都當一回事了。小馬一聽就來了興趣:“人口這麼少,也可以成為國家首都。我們金牛縣人口已經上百萬了。聽美女導遊這麼一說,我頓時爆出了一個偉大的創意。”
牛縣長瞧著小馬得意忘形的樣子:“偉大的創意?你說說。”
小馬整了整衣服,在車位上抬頭挺胸伸了伸臂膀,感覺到自己先偉大起來,啊哼了兩聲,亮了亮嗓子,高聲道:“尊敬的同誌們,女士們,先生們,大家好。我們縣委八層高的大樓剛蓋好,背靠金牛山,左邊是炎黃二帝的古戰場,右側是黃河古道,大門口一對金牛,麵對寬闊的金牛廣場,再前麵是整個興旺發達欣欣向榮的金牛縣城,遙望遠處的巍巍群山。造大樓的時候,風水專家就說這是一塊寶地,頗具龍鳳呈祥的態勢,如果真的能在金牛山脈發現了金子,那意義就更偉大了。”
牛縣長不耐煩了:“這就是你的偉大想法,小馬,你到底想說什麼?”
小馬把胸挺得更高:“我還沒有說完呢。既然人家澳大利亞能把一個三十幾萬人口的小城市定位首都,為什麼不能把我們百萬人口的金牛縣也搞成省會呢?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淹沒了他下邊的癡言狂語。
“狂妄無知,狂妄無知也!”鮑導對著車窗感歎了一聲,車窗外是一片高高低低的丘陵,天氣有點陰沉沉的。
牛縣長說:“小馬,你剛吃下激素吧?別胡說八道!人要有點野心,但野心不能太大。就像吃飯一樣,吃得太多會撐死的;也像喝酒一樣,酒喝得太多人會醉倒;口氣太大,要被廣大人民群眾打倒的!”
“不就是這麼一說嗎?誰顧得上人民大眾還是小眾。那叫靈光一閃,思路勃發,觀念暴動。不信,你們可以問問美女作家,靈感是怎麼出現的。”馬秘書恢複了原狀,把胸口縮回去。
美女作家在後麵說:“馬秘書,你這叫越軌,意識越軌,純屬胡思亂想。”
牛縣長說話了:“別開玩笑了,這種玩笑不能隨便亂開。”
海倫舉起電喇叭說:“你們別說什麼省會,在澳大利亞還真的發生過搶首都的事情。”
“真有其事?”馬秘書的胸又抬起來。
海倫告訴大家:“澳大利亞在沒有組成聯邦之前,各個洲都是各自為政。墨爾本附近因為發現了金礦,人口聚集,成為大都市,大家參觀過的那個古式古香的花崗石建築,就是當年的議會大廈,聯邦政府開始也把首都設在了墨爾本。而悉尼是英國人最早登陸澳大利亞的地方,那時候也已經建成了商業大都市,人口超過墨爾本。澳大利亞各州組成聯邦,還必須要有一個聯邦各州都認可的首都,最有條件的就是悉尼和墨爾本。而墨爾本已經是名義上的首都了,於是墨爾本人想要保住其首都的地位。悉尼人憑借著人口數量上的優勢,竭力爭取把自己的城市定位首都,其中還有很多原因就不用多說了。”
老山東說:“那是,天子腳下的人派頭不一樣,瞧剛才雷哥說話霸道的樣子就知道。”
馬秘書說:“人家澳大利亞可沒有什麼天子,人家是兩黨製。”
老山東說:“怎麼沒有?澳大利亞屬於英聯邦,英聯邦的天子就是英國女皇,女皇來一道聖旨,澳洲的哥們爺們娘們全得服從,不服從就是抗旨,就得砍腦袋。”
海倫電喇叭的聲音壓過了他們:“這兩個大城市爭來爭去爭了好多年,口水仗也不知打了多少回,還是無法定奪。爭奪了十年之久,再爭下去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最後雙方讓步,就在悉尼與墨爾本之間一片水源充沛的草原上建立一個全新的首都,這就是大家幾個小時後就要見到的澳大利亞首都堪培拉。”
老山東說:“誰也沒有贏。”馬秘書說:“哪一個也沒有輸。”
牛縣長說:“政治遊戲都是如此,不是鬥爭的結果,就是妥協的結果。以前的曆史,偏重於前者,當代的曆史是兩者兼有,以後的曆史,我看是越來越偏向於後者。”
“牛縣長高論。”鮑導因為阿龍坐到美女作家身邊去了,他也轉移到前麵牛縣長和小馬這一排,可以說說話。
牛縣長說:“我倒是認為,在一個三十幾萬人的首都,種植一千多萬棵樹很有意義。如果在我們金牛縣也能栽上這麼多樹,讓全國人民來參觀參觀,小馬你想想,意義應該有多大的啊?”
馬秘書聽了牛縣的這句話,玩味了一下,眼睛一亮:“栽上一千萬棵樹,這是一個多大的政績啊?比在縣城裏建幾幢高樓造幾條公路,那可是大多了,中央領導肯定要樹立我們金牛縣為全國生態綠化的典型,全國學金牛。到那時候,牛縣你不想上天安門也不行了。牛縣您太會深謀遠慮了,我想學也學不會,您怎麼會這麼聰明呢,前世你是幹什麼的?”牛縣長微笑不語。
董大發說:“牛縣的前世說不定是牛仙。”
牛縣長謙虛道:“董老板看你說的。國際歌裏唱道‘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我們共產黨人不講神仙,我怎麼可能是神仙呢。”
後麵阿龍說:“以前都說毛主席是神仙,現在鮑導說他是聖人。”
一路上,車窗外麵的景色很單調,大部分是荒蕪人煙的丘陵和棕紅色的沙地。海倫說,墨爾本去悉尼的公路有兩條,一條就是上次去十二門徒走過的路,因為靠近海邊,景色比較豐美,但時間較長。這一條路是從中間的內陸穿過去,路途較短,但車窗外看不見什麼景色。
“真是這樣,我的照相機東找西找,後來發現裏麵的景色都一樣。”阿龍關上相機,“沒勁,我還有一個感覺,我們車上好像少了一些什麼東西。”
花豔麗問:“少了什麼東西,你想再抓一個小偷出來。”
阿龍說:“嗯,我知道了,少了穆哈哈的琴聲和歌聲,讓人感到怪寂寞的。”
車上不少人都說有這樣的感覺。美女作家說:“算了吧,聽到他的琴聲就讓我心煩,還是沒有他清靜。”
包金銀身體恢複了,又有了中氣:“什麼破嗓子呀,那個穆詩人唱得像鴨子叫,嘎嘎嘎,我才不要聽呢。”
夏壽禮對董大發說:“他是不想聽,可是雯雯那個小騷女人喜歡聽。我第二恨的穆哈哈已經逃跑了,第一恨的包老頭還在車上。”
董大發說:“我最恨的是那個蟊賊恰恰,如果他現在在車上,我一準兒把他推下車去。”
不一會兒,車上的人都打起瞌睡,隻有海倫在和雷哥說話。雷哥曾經對海倫說過,旅遊車上的人打瞌睡會相互傳染,一個睡了,一個個都會接著睡,傳到我這兒,我也想睡,可是司機一打瞌睡,全車人都玩完。特別是在開長途的路上,所以這個時候,海倫就是想打瞌睡,也要支起眼皮和雷哥說話。
海倫說:“雷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陪你開長途,下一次,還不知道是哪個女導遊呢?”
雷哥說:“為什麼是女導遊呢?說不定來一個男導遊,就像嘎巴子一樣能說會道的。”
海倫說:“還是女導遊好,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最好是一個長得漂亮一點的,讓雷哥眼睛放電,這樣你開車就不會打瞌睡了。”
“你這不是刺激我嗎,你走了,我去哪兒找像你這樣的女導遊?”雷哥歎了一口氣,“但是為了幹女兒的終身大事,我不得不割愛了。”
海倫這次去悉尼,身邊還多了一個大手提箱,她將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
(二)
六七個小時後,旅遊車進入堪培拉,猶如進入一個大花園,到處是樹木叢叢,綠草茵茵,花香鳥語。寬闊的馬路上就是很少見到人。堪培拉的名字在土著語言中是“聚會的地方”。
老山東說:“澳大利亞人就會瞎扯,街上人也看不見,誰和誰聚會呢?”
董大發說:“要問個路,人也碰不上。算什麼首都,一點人氣也沒有。我們中國的首都北京天安門長安街,那可是人山人海。”
夏壽禮說:“就是,我看連我們金牛縣也比不上,金牛大街上,放眼望去全是人腦袋。”
董大發又說:“想搞點生意,誰上門來啊?錢也沒地方賺啊。”
夏壽禮說:“這種首都請我住我也不要住。樹多管什麼,人又不是鳥,在樹上飛來飛去,瞧,這兒鳥也肯定比人多,我看是鳥聚會的地方還差不多。”
這時候大家的眼簾裏出現了一個大湖,湖中間噴出一道水柱,高達一百多米,蔚為壯觀。海倫說這是一個人工湖,名叫格裏芬湖。當年新建首都的時候,建設藍圖進行國際招標競選,最後由美國的著名設計師格裏芬的構思一舉中標,所以這個湖的名字就給了那個設計師。
老山東說:“怪不得,澳大利亞老是跟在美國的屁股後麵,連首都也是老美給糊弄出來的。哪像我們首都北京天安門、故宮、頤和園,全是自己整出來的,還要請什麼洋設計師啊?哪得花老鼻子錢了。”
董大發說:“老佛爺整頤和園錢也沒有少花。”
夏壽禮說:“把給建海軍的銀子全花了,搞得我們中國人老是打敗仗。”
老山東說:“是啊,是啊,那個老佛爺不是什麼好東西,一會兒支持義和團,一會兒又砍他們的腦袋,聽說清兵砍殺義和團的人數比洋鬼子還多。”
後麵花豔麗笑道:“所以說,你祖爺爺的腦袋到底是八國聯軍砍的還是老佛爺砍的,恐怕是一個曆史之謎呢?你得去考證一下。”
牛縣長說:“看看我們的首都,是六朝古都,那不是一朝一代就能建起來的,而是千百年來慢慢經營起來的,誰能與之相比?”
夏壽禮說:“我怎麼老感到那湖中間的水柱兒好像是男人下麵的玩意兒在朝天撒尿。”
董大發說:“應該給這個強大的水柱也起一個名字。”
海倫說:“這道水柱是以一個英國人的名字命名的,叫庫克水柱。”
“庫克船長是當年第一個登上這塊新大陸的人,為了紀念他的功績,澳洲人民把新首都這道一百二十米高的水柱的冠名權贈送給了他。”
牛縣長說:“應該,應該,發現新大陸,那是豐功偉績。那時候,我們中國人還缺乏開拓海外的精神。”
“現在已經有人考證說,中國明代鄭和下西洋的時候,就踏上過這塊土地,還留下小白菜和獼猴桃呢。澳大利亞應該是我們中國人最早發現的。”老山東倔起脖子,一臉不買賬地說,“說什麼庫克船長第一個發現澳大利亞,我第一個不認賬。咱們中國人也應該搞個水柱,比它還高,就叫鄭和水柱。各位看怎麼樣?”
董大發說:“老山東,到澳大利亞搶水柱來了?”
鮑導說:“這個湖的風水位置很好。庫克水柱放在格裏芬湖水中間,有道理,有深意,也有高度。”
(三)
傍晚,幾個主要旅遊景點已經閉館,隻能明天去參觀。但天色還亮著,旅遊車先順道去了使館區。使館區的各國大使館的建築風貌獨特,賞心悅目,如同參觀萬國博覽館。一幢一幢風格各異的大房子表現出不同國家的民族特色,盤踞在燦爛的鮮花和綠色的草坪之間。還有一個特點,房子外麵都沒有圍牆,用道路和草坪相隔。隻有兩個大使館的外麵有圍牆,一個是美國大使館,不但有圍牆,前麵還設有路障。
老山東發表高論:“那是因為阿美利加是超級大國,害怕恐怖主義分子襲擊。轟地一聲大爆炸,血肉橫飛。”
花豔麗說:“老山東,我瞧你就像恐怖分子,老喜歡什麼轟地一聲。”
車輛拐幾道彎,瞧見另一個有圍牆的大使館就是中國使館。大家下車,紛紛拍照留念。
阿龍舉著相機說:“老山東,你不會說中國也是超級大國,也害怕恐怖主義分子襲擊吧?”
老山東說:“這話說不好。咱中國也得提防恐怖主義分子襲擊,這叫未雨綢繆。”
一旁的雷哥說:“中國人習慣有圍牆,瞧皇帝的故宮的圍牆有多高多厚。老百姓家裏也是,瞧咱北京人的四合院。”
鮑導說:“雷哥的話有見地,這叫中國人的圍牆情結。”
這一路上晶晶就一直和跳跳聊個不停。因為走了幾個人,車上的座位也有所變動。晶晶和跳跳的前座上換上那兩個非洲姑娘,她倆腦袋上的花布卷著好幾層,身上的穿著卻十分暴露,胳膊胸脯都露在外麵。晶晶對跳跳說:“廣州三元裏那邊有個黑人區,住的都是來中國做生意的黑種人,販毒走私的全有,經常有人打架。我隻是聽說,沒有去過。這是第一次黑姑娘就挨在我的眼前,真的很黑,像煤炭一樣,但是很亮麗。”
跳跳說:“小點聲,人家聽到了不好。”
晶晶說:“怕什麼,反正她們也聽不懂。黑哥黑妞們是黑皮膚白牙齒,天生的黑白搭配,這種反襯,堪稱絕配。怪不得好萊塢有那麼多黑人明星。牛,我暈。”
跳跳說:“你真的輕聲點。你怎麼就知道人家不懂中國話?澳大利亞總理陸克文也能說中國話,聽說現在澳洲正在刮起學習中國話的強風,尤其大城市的人,誰都會說上一兩句,連市場上的小老板也會來幾句中國話拉遊客的生意,就像我們廣州擺攤的小老板也會來幾句‘英格力士’。所以,你最好別說人家。”
晶晶仍然不肯停嘴:“你看她們雖然黑,但黑得油光閃亮,這是黃種人白種人皮膚上都沒有的光澤,不光是女人,還有男人。美國大片火爆,這肯定是一個重要原因,你說我講得對不對?”跳跳好像有一種什麼說不出的感覺,用手指放在嘴前,讓晶晶打住。晶晶還要來上一句:“你不會是看上黑姑娘了吧?瞧她倆大眼睛大嘴巴,是不是挺漂亮?”
到了賓館門口,兩個女黑人也走下車來,其中一個黑姑娘,把頭衝著晶晶的臉,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她,停頓了一下,微笑地用標準的普通話說:“你雖然不是很白,但你也很漂亮!”然後轉過身追上她的同伴走了。
晶晶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好一會才緩過來。跳跳說:“這下真暈了吧?”
(四)
晚上,花豔麗踏進了包金銀的房間,手上拿著手提包和筆記本,說上次床邊座談,包老板沒有來,這次特意來包老板的床邊,想聽聽他的故事。包金銀今晚在賓館下麵的餐廳裏叫了兩份牛排,心裏想一份是為了雯雯叫的,最後把兩份牛排全吃下去了,喝了不少酒,一醉解千愁,他臉色紅彤彤的,一見美女作家進了自己的屋子眼睛一亮,心想又有女人送上門來了,再一聽美女作家的話就更高興起來,他拿出雪茄煙,等了一會兒,才想起沒有雯雯給自己點煙了,歎一口氣說道:“這個原因你也知道,那時候有雯雯管著我,我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再找別的女人,我是一個很重感情的男人,不是那種見異思遷,朝三暮四,吃在嘴裏看著碗裏想著鍋裏的男人。”
花豔麗說:“包老板還挺會用詞,能說說你的愛情故事和成功的經曆嗎?”
“那當然,你以為我僅僅是一個造船廠的大亨嗎?我年輕的時候,——當然現在我也不老,那年頭我就是寧波詩人協會的主力詩人,和其他幾位詩人一起出過一本《寧海詩集》,如果寫詩寫到今天,我不敢說自己能成為李白、杜甫,但什麼郭沫若、艾青、賀敬之、北島、顧城,統統不在話下。”包金銀一看花豔麗的臉色有點不對,連忙說,“對了,不說詩人了,我那時候就感覺到詩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那個穆詩人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專門勾引別人的老婆。所以後來我就決定不做詩人,改邪歸正,搞企業做生意。發展成為今天的大老板,這就是我光榮的成長史。”
花豔麗說:“雯雯不是你老婆,隻是你的小蜜。”
包金銀說:“這有什麼區別嗎?我們倆正處在熱戀階段,雯雯馬上就要成為我老婆,一回國我們就舉辦婚禮。”
花豔麗問:“那你的原配怎麼辦,她會不會殺了你?不殺你也許會殺你的雯雯。”
“殺什麼殺,她敢?什麼原配原裝,又不是電視機電冰箱,那完全是我的父母思想太落後,當年給我指定的包辦婚姻。恩格斯說過,沒有愛情的婚姻就是死亡的婚姻。這個婚姻早就死亡了。”包金銀瞧著花豔麗,又歎息道,“訂婚戒指我也給雯雯買好了。不過,現在我和雯雯的好事,被穆詩人橫插一杠,也黃了。娘希匹,我現在最恨的就是詩人。”